时间在那一刻被彻底冻结。
秦昀的手,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扣在苏蔓的后颈上,掌心正正覆盖着那个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微型电极片。他的动作粗暴而精准,带着镇压叛乱般的绝对力量。
苏蔓的身体在他掌下剧烈地痉挛、抽搐,如同一只被钉在解剖台上的蝴蝶,每一次颤抖都伴随着喉咙深处发出的、压抑到极致的、如同破风箱被撕裂般的“嗬嗬”声。
她的瞳孔放大到极致,里面没有焦点,只有纯粹的、被彻底碾碎的剧痛和绝望。那份试图同归于尽的疯狂,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瞬间灰飞烟灭。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弥漫着香薰、绝望和暴怒的冰冷气息。陈晚瘫软在地毯上,捂着脸,压抑的哭泣声如同幼兽的悲鸣,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那两名女佣依旧垂手侍立,如同冰冷的雕塑,对眼前的恐怖一幕视若无睹。
而我,僵立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已凝固成冰。
巨大的震惊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冻结。
我看到了!清晰地看到了!苏蔓颈后那个暴露出来的、如同地狱烙印般的微型接口!那闪烁的金属光点,是秦昀绝对控制权的冰冷象征!
秦昀缓缓抬起头。
那张英俊无俦的脸上,所有伪装的温文尔雅、从容掌控都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万年冰川般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冰冷暴怒!
他的眼神不再是审视,而是变成了淬毒的冰锥,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和赤裸裸的威胁,精准无比地、死死地锁定在我身上!
“林小姐。”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如同从九幽地狱刮来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狠狠刮过我的神经末梢。“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你破坏了婚礼。”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胸口!我几乎无法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濒死般的哀鸣。
破坏婚礼?他看到我了吗?看到我“鼓励”了苏蔓的反抗?还是仅仅因为我这个“潜在干扰因素”的存在,就催化了这场灾难?
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解释?求饶?在绝对的力量和冰冷的暴怒面前,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
“姐夫!”陈晚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泪痕交错,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不顾一切的哀求。她踉跄着扑到秦昀脚边,死死抓住他的裤脚,声音嘶哑破碎:“不关林宴姐的事!是蔓蔓姐!是她自己突然发疯!林宴姐什么都没做!她只是刚好在这里!姐夫你相信我!真的不关她的事!”
她语无伦次,拼命地想将我摘出去,那份恐惧和忠诚在崩溃的边缘疯狂交织。
秦昀的目光甚至没有扫向脚边的陈晚。他的视线依旧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钉在我脸上。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按在苏蔓颈后的手。
苏蔓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瞬间瘫软下去,像一滩烂泥般滑倒在地毯上。她蜷缩着,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眼神彻底涣散,只剩下空洞的死寂和劫后余生的、更深沉的麻木。
她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刚才那声“咔吧”的脆响,清晰得如同还在耳边回荡。她颈后那个微型电极片的位置,皮肤微微发红,在苍白的肤色上显得格外刺眼。
秦昀看都没看地上的苏蔓,仿佛她只是一件损坏后暂时失去价值的物品。他的目光转向陈晚,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晚晚。”
仅仅是一个名字,就让陈晚的身体猛地一僵!抓住裤脚的手瞬间松开!她惊恐地抬起头,对上秦昀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黑眸。
“带她去处理一下。”秦昀的目光扫过地上瘫软的苏蔓,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处理一件垃圾。
“伤口。情绪。还有……那个东西的信号。”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苏蔓颈后。
“确保仪式准时开始。‘最终场景’,不容有失。”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命令。
“是!姐夫!”陈晚如同接到了圣旨,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瞬间变得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
恐惧被更强大的命令覆盖,她重新变回了那个忠诚的执行者。她迅速招呼那两名一直沉默的女佣:“快!把蔓蔓姐扶起来!小心她的手!”
两名女佣立刻上前,动作熟练而冰冷地将瘫软的苏蔓架了起来。
苏蔓毫无反应,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任由摆布。她的头无力地垂着,长发散乱,遮住了她死寂的脸庞。
“林宴姐!”陈晚转向我,语气急促而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跟我来!去教堂!仪式马上要开始了!我们必须提前到!”
她的眼神扫过我,带着警告和催促,仿佛刚才为我求情的一幕从未发生。在秦昀的绝对意志面前,她只能选择服从,并将这份服从强加给我。
秦昀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如同掌控一切的神只,冷冷地看着陈晚指挥着女佣将苏蔓半拖半架地带向套房的里间(那里似乎是连接着更私密的处理室)。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冰冷刺骨,充满了洞悉一切的警告和掌控。他不需要再说什么,刚才的“破坏婚礼”四个字,和此刻的沉默,就是最沉重的枷锁。
我被陈晚几乎是推搡着离开了那间充满血腥和绝望的新娘套房。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可能正在发生的、更恐怖的“处理”。
走廊里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无法驱散我心头那彻骨的寒意。
“快走!别看了!”陈晚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后怕和不容置疑的命令,用力拽着我的胳膊,快步朝着教堂的方向走去。
她的力气很大,指甲再次掐进我的肉里,带来尖锐的疼痛。她的眼神慌乱地扫视着四周,仿佛黑暗中随时会有眼睛跳出来。
通往教堂的长廊被布置得花团锦簇,洁白的玫瑰和翠绿的藤蔓缠绕在廊柱上,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花香。但这虚假的喜庆,在我眼中却如同葬礼上的花圈。
宾客们陆续入场,低语声和衣料摩擦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形成一片压抑的嗡嗡声。他们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眼神中充满了对这场“完美”婚礼的期待。
我和陈晚被安排在教堂入口内侧的阴影处等待。这里是伴娘的位置,视野极佳,可以看到整个祭坛和缓缓入场的宾客。
陈晚挺直背脊,努力维持着伴娘应有的紧张和期待表情,但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和微微的颤抖。她不敢看我,目光死死盯着祭坛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空气中弥漫着香烛、鲜花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终于。
教堂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巨大的管风琴奏响了庄严而肃穆的婚礼进行曲。那恢弘神圣的旋律在空旷高耸的教堂里回荡,却无法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压抑。
所有宾客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门口。
苏蔓走了进来。
她换了一条新的头纱,更厚更长,完美地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庞和颈后。那件奢华的重工主纱依旧璀璨夺目,巨大的裙摆在她身后迤逦。
她的脚步不再踉跄,而是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种……被精确设定的、如同尺子量出来般的优雅。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双手捧着一束洁白的铃兰,姿态完美无瑕。
两名女佣如同无声的影子,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小心地托着她的裙摆。
她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向祭坛中央的秦昀。她的动作流畅,没有丝毫迟滞,没有丝毫犹豫,精准得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长长的头纱随着她的步伐轻轻飘动,却始终严密地遮挡着她的面容。
神父站在祭坛旁,捧着圣经的手在微微颤抖,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悲悯和恐惧。他看着苏蔓走近,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秦昀站在祭坛中央,穿着笔挺的黑色礼服,如同最完美的王子。他脸上带着温和而深情的笑容,眼神专注地凝视着向他走来的新娘。那份深情,在此刻看来,是如此虚伪,如此令人作呕!
苏蔓走到了秦昀面前。
秦昀伸出手,极其温柔地、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姿态,轻轻掀开了她面前的头纱。
头纱缓缓掀起。
灯光下,露出了苏蔓的脸。
那张脸……美得惊心动魄!
精致的妆容掩盖了所有的苍白和疲惫,眼妆勾勒得深邃迷人,唇色是恰到好处的娇艳。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个标准的、弧度完美的微笑。她的眼神……明亮,专注,如同最璀璨的星辰,饱含着对眼前新郎的无限爱意和崇拜。
完美!无懈可击的完美!
但这份完美,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我的心!
因为我知道!我清楚地知道!
在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具之下,在那双明亮爱慕的眼眸深处,什么都没有!没有灵魂!没有意志!没有情感!只有一片被强行格式化、被程序设定的、冰冷的死寂!
她的手腕被巧妙地隐藏在宽大的婚纱袖口和花束之下。她的颈后被厚重的头纱和发髻严密遮挡。她像一个被重新拼凑好、输入了最新程序的精致玩偶,被摆放在了祭坛之上,等待着完成那个名为“最终场景固化”的仪式!
秦昀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带着掌控一切的满足和一种病态的欣赏。他轻轻执起苏蔓的手(那只刚刚可能被“处理”过的手腕),动作优雅如同王子。
神父颤抖的声音响起:“新……新郎新娘,请……请交换誓言……”
秦昀深情地凝视着苏蔓那双“明亮爱慕”的眼睛,用他那低沉悦耳、充满磁性的嗓音,缓慢而清晰地念诵:“我,秦昀,愿意娶苏蔓为妻,无论顺境或逆境,健康或疾病,都爱护她,忠于她,直至生命尽头。”
然后,他微微侧头,目光温和地、带着无形的指令,落在苏蔓脸上。
苏蔓的嘴唇微微开启,脸上那完美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眼神依旧“明亮爱慕”地凝视着秦昀。她的声音清晰、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幸福颤音,如同最完美的录音回放:
“我,苏蔓,愿意嫁秦昀为妻,无论顺境或逆境,健康或疾病,都爱护他,忠于他,直至生命尽头。”
每一个字都精准无误,每一个音调都完美契合。没有破碎,没有颤抖,没有恐惧。只有程序设定的、毫无灵魂的“完美”回应。
宾客席中响起低低的赞叹和感动的抽泣声。多么完美的爱情!多么完美的新娘!
而我,站在阴影里,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血色婚纱……
祭坛上的苏蔓,穿着那身华丽的白色婚纱,在我眼中,却仿佛被无形的鲜血浸透!那不是喜庆的红色,那是被剥夺的灵魂、被碾碎的意志、被强行注入的程序所流淌出的、冰冷的、绝望的血色!
秦昀成功了。他成功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神圣的教堂之中,完成了对他“完美作品”的最终献祭和固化。
仪式还在继续。神父颤抖地宣布他们结为夫妻。秦昀微笑着,俯身,在苏蔓那带着完美笑容的唇上,印下了一个冰冷的吻。
苏蔓顺从地回应着,眼神“明亮爱慕”。
管风琴奏响了更加恢弘的乐章。
宾客们起立鼓掌。掌声雷动,充满了祝福和感动。
在这虚假的、令人作呕的“完美”之中,在这片象征着神圣结合的喧嚣之下,只有我,和角落里那个脸色惨白、眼神绝望的神父,看到了那华丽婚纱之下,流淌的、无声的、冰冷的血色。
血色婚纱。
祭品已呈上。
仪式已完成。
地狱的大门,轰然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