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部里，轰鸣的余音还在每个人的耳膜里冲撞。
丁伟和楚云飞的视线，被屏幕上那个不断喷吐黑烟的深坑死死钉住。
认知，连同那栋小楼，一起被蒸发了。
“这不是炮”
楚云飞的声音在抖。
李云龙的身体，从最开始的僵硬，转为无法抑制的微微颤抖。
他死死盯着屏幕。
眼眶边缘，血丝在疯狂滋生。
赵刚。
老赵。
他的政委就在那栋楼旁边。
距离爆炸中心，不到五十米。
李云龙的嘴唇哆嗦着，一个音节都挤不出喉咙。
完了。
一股滚烫的东西涌上眼眶。
他硬生生逼了回去。
独立团的团长，不能哭。
他猛地转过身。
通红的眼睛，像刀子一样扫过指挥部里每一个战士的脸。
“唰！”
他抽出腰间的盒子炮，狠狠拍在桌子上。
“传我命令！”
他的嗓音嘶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独立团，全团都有！”
“准备”
“给老子冲下去！跟狗娘养的小鬼子拼了！给政委报——”
“等等！”
一只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肩膀。
是李援朝。
李云龙猛地回头，喷火的眼睛死死瞪着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他娘的放开老子！”
“老子今天不把山下这帮杂碎剁碎了喂狗，我就不叫李云龙！”
他奋力去挣。
那条手臂却纹丝不动。
李援朝的表情冷静得近乎冷酷，他迎着李云龙要吃人的目光，一字一句。
“团长，冷静。”
他顿了顿，吐出三个字。
“政委，活着。”
什么？
李云龙的动作瞬间凝固。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援朝，脸上的暴怒迅速被一种更深的狂怒和迷茫所取代。
“你……你说什么？”
“你他娘的敢拿这事骗老子？！”
他吼着，另一只手已经抓向李援朝的衣领。
丁伟也一步冲了上来，满脸惊疑：“援朝兄弟？你说的是真的？老赵他……”
李援朝没有回答。
他无视李云龙抓来的手，迅速从耳后摘下一个黑色的单边通讯耳机。
不等李云龙反应，他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直接塞进了李云龙的耳朵里。
“自己听。”
李云龙浑身一震，下意识就要扯掉。
可就在下一秒，一阵轻微的电流声过后，一个声音从耳机里传了出来。
熟悉。
但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掉。
“老李……咳咳……我……我没事……”
是赵刚的声音！
真的是老赵！
李云龙整个人，如同被一道雷劈中，彻彻底底地僵在了原地。
他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
所有的暴怒，所有的绝望，所有的杀气，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先是停跳了一拍。
然后，开始疯狂擂鼓。
“老……老赵？”
他对着空气，用一种自己都听不清的蚊子叫，试探着。
耳机里，赵刚的声音清晰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
“是我，老李，我命大，刚才趴下了，援朝先生的‘天谴’，把我前面的山崖都削平了，也把鬼子指挥部给端了我还活着”
活！！活着！！
李云龙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下一秒。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咧开了大嘴。
他笑了。
笑得像个孩子。
紧接着，两行滚烫的热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他饱经风霜的脸颊，奔涌而下。
“啪嗒。”
手里的盒子炮，掉在了地上。
他一把抢过李援朝手里的主通讯器，另一只手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也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他对着通讯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震彻整个山岗的咆哮。
“独立团！全团都有！！”
“老赵没死！老赵没死！！”
“他娘的天神下凡救了咱们的政委！！”
“给老子冲！！”
“冲下去！把山下的鬼子给老子杀个干干净净！干干净净！！”
“迎接咱们的英雄回家——！！”
这声咆哮，通过电话线，传遍了独立团的每一个阵地。
正在准备发起决死冲锋、人人面带悲愤的战士们，全都愣住了。
政委……没死？
短暂的寂静后，整个阵地上，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政委没死！！”
“团长说政委没死！！”
一个刚刚还在抹眼泪的年轻战士，把手里的步枪高高举起，脸上还挂着泪痕，却笑得比谁都大声。
“冲啊！迎接政委回家！！”
“杀！！”
悲愤，在瞬间引爆，转化成了狂热到极点的战斗意志！
如果说刚才他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那么现在，他们就是怀着胜利的狂欢！
整个独立团，像一头被注入了烈性兴奋剂的猛虎，从阵地上狂涌而下！
指挥部里，丁伟看着状若疯魔的李云龙，先是一愣，随即也跟着大笑起来。
他一把拍在自己大腿上，抓起另一部电话，对着话筒大吼：
“他娘的！吓死老子了！我是丁伟！”
“新一团二营、三营！听我命令！从西侧山谷给我插进去！对！就是刚才炸开的那个豁口！给老子把这帮狗娘养的退路堵死！一个都别放跑了！”
楚云飞站在一旁。
他没有笑。
他拿起望远镜，越过狂喜的李云龙和丁伟，死死地看向那个从始至终都无比平静的李援朝。
这个人的身上，没有硝烟，没有狂喜，只有一种俯瞰棋盘的淡漠。
恐惧，正在他心中转化为一种更深层次的东西。
敬畏。
他默默地拿起自己的通讯器，声音前所未有的沉稳，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我是楚云飞。358团，全线出击！”
“协同友军，全歼当面之敌！”
三股钢铁洪流，从三个方向，狠狠地撞进了已经彻底失去指挥、被“天谴”吓破了胆的日军阵列中。
战斗，变成了一场由狂喜驱动的、摧枯拉朽的胜利追击。
断崖之上。
赵刚靠在一块巨石后面，大口地喘着气。
他拿起李援朝留下的高倍望远镜，观察着山下的战局。
独立团的战士们，正追着鬼子砍杀，酣畅淋漓。
突然，他的视线被一处景象吸引了。
一片混乱中，一小撮鬼子，大约七八个人，正逆着人流，冲向侧面一处还没完全坍塌的建筑。
那栋建筑，像是日军的档案室。
赵刚心里咯噔一下。
销毁文件！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按下了通讯器的通话键。
“援朝先生，我是赵刚！发现紧急情况！”
“鬼子营地西侧，坐标xxx，xxx，一栋两层小楼，有鬼子正在往里冲！他们要烧东西！”
李援朝的指挥部里，他正看着屏幕上三路大军的合围之势，听到赵刚的报告，眼神瞬间一凝。
他身后的“龙渊”指挥中心，几乎在同一时间，就锁定了那个坐标。
结论瞬间弹出：日军机要文件保管室。
李援朝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拿起通讯器。
“政委，干得漂亮。”
“你那边还有多少人能动？”
赵刚看了一眼身边同样灰头土脸的警卫员们。
“还有五个人！都能打！”
李援朝下达了新的指令，声音清晰而有力。
“好！别急着回来！”
“带着你的人，去端掉它！”
“记住，里面的东西，比山本一木的命，重要一万倍！”
“那里藏着整个华北方面军未来半年的……全部作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