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这三日间,三阳宗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关于苏婉清“私通魔教”的流言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愈演愈烈,那块模糊的留影石碎片被刻意渲染成了铁证。执法堂弟子巡逻的频率明显增加,尤其是静心苑周围,几乎被围成了铁桶。不少原本持中立或同情态度的弟子,在汹涌的舆论下也开始动摇。
宗门大会,设在主峰耀阳殿前的巨大广场。旭日东升,将广场映照得一片金红,但空气中却弥漫着肃杀与紧张。各峰长老、真传弟子、内门精英齐聚于此,黑压压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广场中央那个孤零零的白色身影上——苏婉清。
她依旧穿着那身淡青色衣裙,身形单薄,脸色苍白,但脊梁却挺得笔直,眼神平静地看着高坐在上的宗主玄阳真君以及两侧的各位长老。她没有辩解,因为知道在“证据”面前,苍白的言语毫无力量。她只是在等,等一个渺茫的希望,或者说,等一个最终的判决。
宗主玄阳真君面容威严,眼神复杂地看着下方的苏婉清,并未立刻开口。他身旁,一位面容枯槁、眼神锐利的黑袍老者——执法堂首席长老刑律真人,率先发声,声音冷硬如铁:
“苏婉清,执法堂弟子吴锋呈上留影石碎片,记录你于上月望夜,在宗外黑风谷与一名身份不明的黑袍魔修秘密接触!你还有何话说?”
吴锋立刻上前一步,双手托着那枚闪烁着微光的留影石碎片,朗声道:“启禀宗主、各位长老,此物乃弟子率队清剿黑风谷魔道据点时,从一名负隅顽抗的魔修身上所得!画面中女子身形、衣着与苏师妹一般无二,且其身上隐有魔气波动,证据确凿!苏婉清身为内门弟子,私通魔教,罪不容赦!请宗主与各位长老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他话音落下,广场上顿时响起一片哗然和议论声,不少弟子看向苏婉清的目光已带上了厌恶与愤怒。
“肃静!”刑律真人冷喝一声,压下场中骚动,目光如刀般射向苏婉清,“苏婉清,你可认罪?”
苏婉清抬起头,清澈的目光扫过吴锋那志得意满的脸,扫过高台上神色各异的长老,最后望向玄阳真君,声音清冷而坚定:“弟子无罪。此留影石画面模糊,人物难辨,仅凭身形衣着便断定是弟子,未免太过武断。弟子从未去过黑风谷,更不曾与任何魔修接触。”
“强词夺理!”吴锋厉声打断,“若非是你,为何身形如此相似?又为何偏偏在你被质疑之时出现此物?世间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够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突然响起,并不响亮,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人群后方,一个身着普通外门弟子服饰、面容陌生的青年,缓缓走了出来。他步伐从容,气息不过筑基中期,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如同星空,令人不敢直视。
“你是何人?此地乃宗门大会,岂容你放肆!”吴锋眉头一皱,厉声喝道。他并不认识此人,只当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门弟子。
高台上,一直闭目养神的酒癫道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拿起酒葫芦灌了一口。玄阳真君目光微动,深深地看了那青年一眼,并未出声阻止。
宁涛没有理会吴锋,径直走到广场中央,与苏婉清并肩而立。他对着高台拱手一礼:“弟子宁涛,拜见宗主,各位长老。”
宁涛?!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广场上炸响!
“宁涛?哪个宁涛?”
“难道是……多年前叛宗逃离的那个杂役宁涛?”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会……”
“他的修为……怎么才筑基中期?”
无数道惊疑、错愕、难以置信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宁涛身上。苏婉清更是娇躯一颤,猛地转头看向身边之人,美眸中充满了震惊与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他不是……不是远宁吗?他怎么……怎么在此刻,以真身出现了?
吴锋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狂喜与狰狞之色:“宁涛!你这个宗门的叛徒,居然还敢回来!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执法堂弟子,将此叛徒与我一并拿下!”
几名执法堂弟子应声而出,就要上前。
“住手。”宁涛淡淡开口,目光扫过那几名弟子,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同山岳般降临,那几名筑基期的执法弟子顿时脸色煞白,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绝非筑基修士所能拥有的威压!
高台上,几位金丹长老脸色微变,看向宁涛的目光顿时不同了。
“吴锋,”宁涛转向吴锋,眼神冰冷,“你口口声声指证苏师妹,凭的不过是一块模糊不清的留影石。那我且问你,你如何证明这留影石来自黑风谷?如何证明那魔修身上的东西,就一定是真的?而不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你胡说八道!”吴锋心中一跳,强自镇定道,“此物乃我亲手所得,岂容你质疑!”
“亲手所得?”宁涛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正好,我这里也有几样东西,想请宗主和各位长老,还有在场的诸位师兄弟,一同鉴赏一下。”
说着,他手一挥,几样物品凭空出现,悬浮在半空之中。
一枚刻画着狰狞鬼首的黑色令牌——幽冥宗令牌!
几枚颜色暗淡的留影玉简!
还有一小块暗紫色的金属碎屑,以及一丝被封在玉瓶中的暗红色血迹!
“此令牌,乃海外魔道巨擘幽冥宗的信物!这些玉简,记录了一些很有趣的内容,包括幽冥宗如何觊觎我宗弟子苏婉清体内的特殊血脉,妄图以其为引,启动名为‘九幽引魔阵’的邪恶阵法,打通两界壁垒!还有他们安插在我宗内部,代号‘影刃’的内线,是如何运作的!”
宁涛的声音如同洪钟,响彻整个广场,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头!
幽冥宗!九幽引魔阵!打通两界壁垒!内线影刃!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透露出的信息足以让任何人头皮发麻!
“至于这块金属碎屑和血迹,”宁涛目光如电,直射吴锋,“乃是我在丹房后那口废弃的地火枯井之下,一个隐秘的幽冥宗传送阵残骸处所得!而那里,也正是前几日莫名出现魔气的地方!吴锋,你当日也在场,可曾仔细探查过那口井?还是说,你根本就知道井下有什么,所以才草草搜查,急于将魔气之事栽赃到苏师妹头上?”
“你……你血口喷人!”吴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渗出冷汗,他指着宁涛,气急败坏地吼道,“这些都是你伪造的!你一个宗门叛徒,说的话岂能作数!诸位长老,休要听他妖言惑众!快将他拿下!”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人动。
高台上,玄阳真君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那枚幽冥宗令牌和留影玉简。刑律真人亦是眉头紧锁。
宁涛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色厉内荏的吴锋,转身对着玄阳真君,朗声道:“宗主明鉴!弟子当年被迫逃离宗门,实乃遭人陷害,身不由己。多年来漂泊海外,未曾有一日敢忘宗门。今日归来,并非为了洗刷自身冤屈,而是不忍见宗门被奸人蒙蔽,不忍见无辜弟子受辱,更不忍见宗门基业,毁于魔道阴谋之下!”
他话语铿锵,带着一股凛然正气。
“此子所言,未必是虚。”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竟是酒癫道人开了口,他晃着酒葫芦,醉眼朦胧地说道,“那井下的玩意儿,老夫早年便觉得不对劲,只是懒得管闲事。没想到,还真藏了这么大个毒瘤。”
酒癫道人的话,无疑加重了宁涛所言的分量。
“吴锋!”玄阳真君终于开口,声音如同蕴含着雷霆,带着元婴修士的无上威严,“你作何解释?”
“宗主!我……”吴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他知道事情已经彻底败露,但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弟子冤枉!是宁涛陷害我!他……”
“冥顽不灵!”宁涛眼中寒光一闪,他之所以拿出这些证据,就是要逼“影刃”狗急跳墙!他身形猛地一动,快如鬼魅,瞬间出现在吴锋面前,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咽喉,将其生生提离地面!
“搜魂!”
宁涛低喝一声,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强大的神识如同利剑般强行侵入吴锋的识海!
“住手!”刑律真人脸色大变,出声阻止,但已然不及。
吴锋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痛苦。片刻之后,宁涛如同丢垃圾般将他扔在地上。吴锋眼神涣散,口吐白沫,已然神魂受损,成了白痴。
宁涛手中,多了一团闪烁着记忆片段的光球。他将其抛向空中,以法力激发,顿时,一幕幕画面如同水镜般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吴锋如何与一名神秘的黑袍人接头,接受指令和资源;如何伪造留影石证据;如何煽动舆论;如何计划在宗门大会后,里应外合,配合幽冥宗高手强行掳走苏婉清……甚至,还有他与黑袍人商议,如何在事成之后,颠覆三阳宗的片段!
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广场之上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残酷的真相惊呆了。
原来,真正的叛徒、内奸,是执法堂的精英弟子吴锋!原来,宗门一直处于如此巨大的阴谋之下!
“影刃……果然是你。”宁涛看着地上如同烂泥般的吴锋,冷冷道。
玄阳真君缓缓站起身,周身散发出恐怖的气息,整个广场的温度仿佛都骤然升高。他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那些与吴锋过往甚密、此刻面如土色的几位长老和弟子身上。
“刑律。”玄阳真君的声音冰冷无比,“彻查执法堂!所有与吴锋有牵连者,一律严惩不贷!”
“谨遵宗主法旨!”刑律真人躬身领命,脸色铁青,他知道,执法堂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清洗。
玄阳真君的目光这才转向宁涛,眼神复杂,有审视,有惊叹,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宁涛……你,很好。”他缓缓道,“今日你揭露奸佞,挽宗门于危难,功莫大焉。昔日之事,本座会令人重新核查,必还你一个清白。”
他又看向脸色苍白、却眼含泪光的苏婉清,语气缓和了些:“婉清,你受委屈了。此事既已查明与你无关,宗门自会补偿于你。你体内血脉之事……待日后,本座再与你细说。”
苏婉清盈盈一拜:“多谢宗主。”
尘埃落定,真相大白。
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在广场中央那道青衫身影上,充满了敬畏、感激与好奇。这个曾经被视为叛徒的杂役弟子,如今以雷霆之势归来,携金丹之威,挽狂澜于既倒!
宁涛感受着众人的目光,心中并无太多波澜。他看向身旁泪眼婆娑、却绽放出如释重负笑容的苏婉清,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苏婉清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反而反手握紧了他,仿佛抓住了整个世界。
这一刻,无需言语。
然而,宁涛心中清楚,揪出吴锋,只是拔除了一个钉子。幽冥宗的阴谋并未停止,那神秘的“影刃”是否只有吴锋一人?背后的黑袍人又是谁?还有那虎视眈眈的净世盟……
更大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但至少此刻,他守护住了他想守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