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黑风山脉，林风并未远遁万里，而是选择了山脉外围一处人迹罕至的幽静山谷。此地灵气虽不如山脉深处浓郁，却也清新鲜活，更重要的是，远离了蚀灵教那令人作呕的污秽能量，天地法则显得清晰而自然。
他需要时间消化连日来的搏杀收获，更需要沉淀心神，思考未来的路。既然十一尊神兽前辈让他来此破碎之地，肯定用意不浅！
山谷中有一挂不大的瀑布，银练般从数十丈高的山崖垂落，汇入一汪深潭，潭水清澈见底，几尾青鱼悠然摆尾。潭边绿草如茵，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微风拂过，带来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林风盘膝坐在潭边一块光滑的青石上，双目微阖，并未运功，只是静静地呼吸，尝试将心神彻底放松下来。与地脉之灵和蚀灵教的连番战斗，尤其是最后强行催动逐月步融合鲲鹏之力，让他精神始终高度紧绷，此刻急需舒缓。
光影则撒了欢，在草地上打滚，追蝴蝶，又跳到潭边用爪子扒拉水花，吓得那几尾青鱼惊慌逃窜，玩得不亦乐乎。
“老大，这地方不错啊！比那乌烟瘴气的鬼哭坳强多了！就是灵气淡了点，不够塞牙缝的。”它甩着皮毛上的水珠，蹦到林风身边，歪着头看他，“你搁这儿发呆呢？不像你的风格啊，平时不都跟个修炼疯子似的？”
林风缓缓睁开眼，望着那挂飞瀑，轻声道：“修行，并非只有打坐练气一途。师尊曾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观万物生灭，悟法则流转，亦是修行。”
他伸出手，接住几滴从瀑布飞溅而来的水珠。水珠在他掌心滚动，晶莹剔透，映照着天光云影，最终缓缓渗入皮肤，带来一丝凉意。
“水……”林风喃喃自语，目光追随着瀑布的水流，看它们如何从崖顶奋不顾身地跃下，如何在岩石上撞得粉身碎骨，化作万千珠玉，又如何汇聚成溪，潺潺流淌，最终归于深潭，平静无波，仿佛从未经历过之前的激烈。
“至柔，却可穿石。至弱，却能汇成江海。形态万千，或雨或雪，或云或冰，然其本质，未尝改变。”他脑海中回想起自己施展过的水系术法——天河倒卷·覆世洪。那是一种极致的狂暴与毁灭，模拟天灾，以力压人。
但此刻，看着这自然的流水，他忽然觉得，自己对“水”的理解，似乎过于片面和粗暴了。水之力，岂止于狂暴？
光影用爪子划拉着潭水，撇撇嘴：“水有啥好看的？软趴趴的，一碰就散。还是火好，够劲！够亮！你看煌大爷多威风！”它指的是林风元灵背后的金乌·煌。
林风微微一笑，并不争辩。他再次闭上眼，不再用眼睛去看，而是将灵识缓缓散开，如同轻柔的纱幔，覆盖了这片小小的水潭瀑布。
他“看”到了水分子间的吸引与排斥，感受到了水流冲击岩石时那细微却持续不断的力道变化，感知到潭水中蕴含的微弱生机，以及水汽蒸腾上升、遇冷凝结、最终又化为雨露落回的循环……
他的心神渐渐沉浸进去，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修炼，只是纯粹地去“感受”。
星衍无极诀自行缓缓运转，不再是掠夺式的吞噬，而是如同一个好奇的学生，小心翼翼地模仿、接纳、融合着周围水汽中蕴含的自然道韵。丹田内，那混沌色的元灵似乎也微微一动，右眼那如同冰冷星辰的部分，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蓝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天。
林风心念微动，并未调动多少灵力，只是遵循着方才感悟到的那一丝水之柔韧与渗透的意境，并指如剑，对着潭边一块潮湿的、布满青苔的岩石轻轻一划。
没有光华，没有声响。
但下一刻，那块岩石却从中无声无息地分成了两半，断面光滑如镜，仿佛被利刃切割了千万次！更奇异的是，断口处湿润无比，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水珠刚刚从中渗出，完成了这分割之举！
这不是冰冻，也不是暴力破坏，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以水蚀石”，“以柔克刚”！
光影正好奇地凑过去看，顿时瞪大了眼睛，夸张地叫起来：“哇靠！老大你什么时候偷偷练了这么阴……呃，这么神奇的招数？这石头怎么死的？湿身而亡？”
林风缓缓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手指，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的光彩。
“并非新招，只是对力量的一种理解。”他轻声道，“以往我只知水之浩荡，却忽略了其无孔不入的渗透与持之以恒的坚韧。毁灭固然直接，但造化与侵蚀，亦是天地法则的重要一环。”
他感觉自己对“水”的认知深刻了一分，虽然距离凝聚真正的“水系元素之精”还遥不可及，但无疑迈出了坚实的一步。星衍无极诀似乎也精进了一丝，能够衍化模拟的水系变化更多了些许韵味。
“哦……”光影似懂非懂，用爪子戳了戳那光滑的断面，嘀咕道，“听起来好像很厉害，但还是觉得一把火烧光了更干脆……”
林风失笑摇头，不再解释。他知道，光影天生亲近空间与星辰，对五行之力的理解与人类不同。
就在这时，他眉头微挑，抬头望向谷口方向。灵识感知到，有一行凡人正在艰难地向山谷内行进，似乎还抬着什么东西。
“有人来了。”林风起身，气息瞬间内敛，如同一个普通的青衫文人，带着光影悄然隐入一旁的树林之中，静静观察。
很快，一行七八个穿着粗布麻衣、猎户打扮的汉子抬着一个简易担架走了进来，担架上躺着一个面色发黑、昏迷不醒的中年猎人，小腿肿胀发紫，显然是被毒蛇咬了。
猎户们脸上写满了焦急和绝望，他们将伤者轻轻放在潭边草地上。
“王叔，撑住啊！马上就到家了！” “这黑线蛇的毒太厉害了！镇上的郎中都未必有办法！” “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救我，王叔也不会被咬！”一个年轻猎人捶着地面，痛哭流涕。
为首的络腮胡汉子比较镇定，但眼神也充满了忧虑，他看了看清澈的潭水，叹道：“先用清水给王哥清洗一下伤口，能不能挺过去，就看天意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解开伤者腿上的布条，露出可怕的伤口，正准备舀水。
隐在暗处的林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本可袖手旁观，世间生死无常，他见得太多了。修士与凡人，如同两个世界。
但当他看到那些猎人眼中最质朴的焦急、悔恨与希望，看到那伤者奄奄一息却仍在顽强呼吸的生命之火时，他忽然心有所动。
师尊苍玄子的话语再次浮现心间：“……修行之人，超凡脱俗，然并非要绝情绝性。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然天地亦有好生之德，圣人亦有慈悲之心。感悟天地法则，亦需体悟众生百态，方知‘道’在何处。”
道在何处？
道在至高无上的力量之中，或许也在这一洼清泉，一份凡人之间的情义，一线微弱的生机之中。
他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猎户们手足无措之际，一个平静的声音忽然从旁边林中传来：
“此毒虽烈，尚未攻心。取潭边七叶一花的白色小花，捣碎敷于伤口，可缓其毒。”
猎户们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只见一个青衫年轻人从林中走出，身边跟着一只神骏异常的银白色小兽，气质不凡，却看不出深浅。
“你……你是？”络腮胡汉子警惕地问道，荒山野岭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人，实在诡异。
光影翻了个白眼，嘀咕道：“老大，管这闲事干嘛？又没灵石赚。”
林风没有理会光影，只是看着那伤者，继续道：“再以三碗水煎成一碗，内服。三日内，毒可尽除。”
他所说的，只是基于对草木药性和那蛇毒属性的瞬间分析，用的也是最常见的草药，并未动用任何灵力术法。
络腮胡汉子将信将疑，但看对方气度不像恶人，而且王哥情况危急，死马当活马医，立刻让手下按照林风的指示去寻找那白色小花。
很快，草药找到捣碎敷上，伤者腿上的黑气竟然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消退了一些！呼吸也平稳了不少！
猎户们顿时惊喜交加，对着林风连连道谢，甚至要跪下磕头。
林风轻轻拂袖，一股无形之力托住了他们。
“举手之劳，不必如此。尽快送他回去煎药吧。”他的声音依旧平淡。
猎户们千恩万谢，小心翼翼地抬起伤者，匆匆离去。临走前，那络腮胡汉子还留下了一块随身携带的、烤得焦香的兽肉作为谢礼。
山谷再次恢复了宁静。
林风看着那块用树叶包着的、还带着温热的兽肉，沉默了片刻。
光影凑过来嗅了嗅，嫌弃道：“凡俗之物，杂质这么多，有啥好吃的？”但眼睛却瞟着林风，似乎等他决定。
林风拿起那块兽肉，掰下一小块，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粗糙，烟火气重，远不如灵食精美，却有一种别样的、真实的滋味。
他忽然笑了笑，将剩下的肉递给光影：“尝尝看。”
光影愣了一下，犹豫着接过，咬了一口，嚼了两下，嘟囔道：“唔……一般般吧……不过比那些干巴巴的灵石有点味儿。”
林风不再说话，重新坐回青石上，望着那依旧奔流的瀑布，心境却与之前有所不同。
他出手救人，并非为了功德，也非纯粹慈悲，更像是一种顺心而为的体验。体验这凡尘俗世的情感和挣扎，体验这天地间最基础的生死与共济。
他发现，在这看似微不足道的“经历”之后，自己方才对“水”的感悟，似乎更加圆融通透了一些。那并非灵力上的增长，而是一种心境和认知上的补全。
“水，润泽万物，利而不争……原来如此。”他若有所悟。
修行之路，或许并非一味追求力量的强大和境界的提升。慢下来，融入这万丈红尘，观察这自然百态，体会这众生心绪，同样重要。
这对他未来感悟其他元素法则，凝聚各系精华，奠定混沌大道之基，或许有着难以估量的好处。
他的目光变得越发深邃和平和。
“走吧，光影。”林风站起身。
“啊？去哪儿？这地方不是挺好的吗？”光影啃着肉，含糊不清地问。
“去更广阔的人间。”林风望向山谷之外，目光仿佛已跨越千山万水，“去看看各地的风土人情，去尝尝不同的烟火滋味，去听听市井之间的悲欢离合。”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蕴含道韵的弧度。
“我们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