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宁站在宫门前,晨光落在她的肩头。她低头看了眼袖中的信笺,那句“琴声未绝,人在城在”已被指尖摩挲得字迹微淡。她没有收起来,而是轻轻折了角,放进琴匣夹层。银铃耳坠随着步伐轻响,每一步都稳。
萧景珩已在殿外等候。玄影立于他身后三步,目光扫过宫门守卫的站位。见谢昭宁走近,萧景珩微微颔首,低声说:“禁军换防已毕,你的人在东角楼。”
她点头,不再多言。两人并肩步入金銮殿,脚步不急不缓。
大殿之上,皇帝端坐龙椅,神色沉静。几名大臣早已列班而立,其中三人衣冠整齐,神情肃然,正是昨日联名上奏的重臣。他们见到谢昭宁手中琴匣,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一名礼部尚书出列,声音洪亮:“镇北王久驻边关,擅调兵马,致边境生乱,此乃违制之举!请陛下明察!”
话音未落,又有御史附和:“更有甚者,尚书府谢氏女与敌将私通信件,图谋内应,证据确凿!若不严惩,国法何存?”
群臣哗然。那些曾被皇后压制的老臣面露疑色,却无人敢言。
谢昭宁缓缓上前,行礼后开口:“臣女谢昭宁,愿以一曲证清白。”
皇帝抬眼看她,片刻后点头:“准。”
她取出古琴置于案前,指尖拂过七弦。琴未响,心已动。《心音谱》中的“察妄篇”悄然启动,音波无形扩散,只她一人能感。她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目光直指那名最先发难的大臣。
“大人方才说,亲眼见过我与敌将的密信?”
那人挺胸:“千真万确。”
谢昭宁手指轻拨,琴弦震出一道低频之音。她盯着对方的眼睛:“你说这句话时,脉搏跳了十九下,比常人快三倍。”
满殿寂静。
她继续道:“你右手拇指有墨渍残留,是昨夜才写的供词吧?用印时间早于战事五日,这封‘密信’根本不存在。”
那人脸色骤变,后退半步。
萧景珩立即从袖中取出文书副本,交由内侍呈上:“这是兵部三日前调出的原始记录,请陛下过目。”
皇帝翻阅片刻,眉头紧锁:“此印确为伪造,尔等欺君罔上,罪无可赦!”
三名大臣当场跪倒,浑身颤抖。
就在此时,一名老御史扑通跪地,痛哭流涕:“陛下!不可因一人之言动摇国本啊!谢氏女子妖言惑众,以琴乱政,若开此例,朝纲必毁!”
他的声音悲切,不少大臣动容。
谢昭宁没有反驳。她只是重新抚琴,旋律转为《引忆调》。音波如细雨渗入人心,专攻记忆深处的裂痕。老御史原本高昂的头颅忽然一颤,眼神涣散。
“那夜……慈恩寺……”他喃喃开口,“我看见他们烧账册……火光照着独孤漠的脸……还有蛊虫爬进茶盏……”
话到此处,他猛然惊醒,脸色惨白如纸。
萧景珩立刻下令:“搜查此人府邸,不得遗漏任何角落!”
半个时辰后,亲卫押着两名家仆回殿,手中捧着密封陶罐。打开一看,黑色甲虫在残渣中蠕动,另有一叠烧焦未尽的信纸,上面赫然写着“南疆祭令”四字。
皇帝猛地站起,手拍龙椅扶手:“传旨!凡参与皇后逆谋者,不论品级,尽数收押,交刑部会同大理寺公开审理!”
钟鼓齐鸣,禁军涌入大殿。铁链声起,那几名大臣被当场拖走。有人挣扎嘶喊,有人瘫软在地。老御史被架出殿门时,回头望了一眼谢昭宁,嘴唇颤抖,终未出声。
大殿渐空。
谢昭宁合上琴匣,却没有起身离开。阳光从殿顶斜照进来,落在她的青玉簪上,映出一点微光。她站着,像一株静立风中的梧桐。
萧景珩走到她身旁,负手而立。他看着远处囚车缓缓驶出宫门,尘土扬起,又落下。
“尘网已破。”他说。
她侧头看他,没说话,只是嘴角轻轻动了一下。
风从长阶吹过,卷起一片落叶。她的琴匣边缘还沾着一点灰,是从昨夜密道带出的尘土。此刻却不再擦拭。
他知道她在等什么。
她也在等他知道。
两人并肩站着,谁也没有先走。宫门内外,皆归寂静。
远处传来一声钟响。
谢昭宁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耳坠上的银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