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睁开眼。
一抹清辉在她的瞳孔深处流转，随即隐去。
她感应了一下体内的法力。
只恢复了大概一半。
山里的灵气，到底还是比不上登仙阁。
一半就一半吧。
她不是个喜欢干等的人。
先走再说。
林黛玉站起身，心念一动。
“嗡——”
一声轻微的剑鸣。
放在一旁的淬月剑自行飞起，剑身散发着柔和的清光，稳稳地悬浮在她身前。
她足尖轻点，身形飘然落在剑身上。
月白色的裙摆在夜风中微微拂动，配上那张清冷绝俗的脸，真如月宫中随时会乘风归去的仙子。
好了，出发。
她目光扫过四周。
王大哥说，京城在此地的东北方。
林黛玉维持着高人风范，神情淡然地望向远方。
夜幕下的山林，黑黢黢一片，除了树影还是树影。
等等。
东北方……是哪边？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月亮……好像也不能指路吧？
北斗七星？
她倒是读过关于星宿的诗词，可真让她从满天星斗里找出来，那可就太为难人了。
林黛玉站在剑上，晚风吹起她几缕秀发，姿态依旧飘逸出尘。
可那张维持着淡然的俏脸，却在一点一点地垮掉。
让她一个别说在野外，就算是在热闹的京城街市，都从未独自出过门，出门必有丫鬟仆妇前呼后拥的千金小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山老林里分辨方向？
这简直比让她当场作一首五言绝句还难。
林黛玉的小脸，彻底垮了下来。
那抹清冷仙气，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欲哭无泪。
果然，话本里都是骗人的。
什么女侠迷路，总能碰上个好心书生。
她怎么就碰上个这么扎心的事儿呢。
她泄气地从剑上跳下来，一屁股坐在了那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
淬月剑尽职尽责地悬浮在她身边，剑身上的光芒，映着她那张写满了“我好难”的脸。
林黛玉的表情，变得有些纠结，还有一丝丝的不好意思。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
林黛玉长长地叹了口气，认命了。
罢了。
还是用绝招吧。
她清了清嗓子，仰起那张精致的小脸，环顾着四周幽暗的树林，目光在每一片深沉的阴影上都停留了片刻。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是在求救，反而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嗔怪。
“师兄。”
声音清脆，在寂静的水潭边荡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无人应答。
只有远处传来几声不知名的虫鸣。
林黛玉撇了撇嘴，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看了这么久的热闹，也该出来了吧。”
“再不出来，师妹我可就要在这山里喂狼了。”
她笃定。
虽然感应不到半分师兄的气息，但她就是知道，他一定在附近。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御剑，师兄怎么可能真的就这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出来。
他们肯定在暗处偷偷跟着，就等着看她笑话呢。
果然。
她话音刚落，身侧不远处的树影下，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
一道青色的身影，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那里，仿佛他从一开始就站在那，只是无人察觉。
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青色的道袍被光影分割，更显清冷出尘。
正是陈玄。
林黛玉一见他，从石头上跳下来，几步走到他面前，仰着头看他。
陈玄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怎么不走了？”
林黛玉窘迫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绣鞋尖。
“找不到路了……”
陈玄闻言，并未立刻施以援手，反而轻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在夜里却格外清晰，敲在林黛玉的耳朵里，让她本就泛红的脸颊更烫了。
“我让你看《堪舆要术》，你说字多眼晕。”
“让你记《星野总图》，你说枯燥无味。”
陈玄的声音不疾不徐。
“修行非只在静坐吐纳，亦在观天察地。星斗为盘，山川为脉，风为信，水为引。此皆天地之言语，你却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那王大治随手一指，便知京城方向。他一介凡俗武夫尚且如此，你身为修士，反倒不如。”
他的话语，字字句句都敲在林黛玉的心坎上。
不重，却让她无地自容。
“日后若真遇上险境，身边又无人可依，莫非也要这般坐地叫屈，等着天上掉下个救星不成？”
林黛玉的头越埋越低，恨不得把整个人都缩进地缝里去。
她知道师兄说得都对。
是她自己偷懒了。
总觉得有师兄在，天塌下来都不怕，便对这些基础的识途之术失了敬畏之心。
“师兄，我错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我以后一定好好学，把那些书都背下来，一个字都不漏。”
她抬起头，抓着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
“现在……咱们能先回去吗？我饿了，也冷了。”
看着她这副模样，陈玄眼底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他伸出手，一枚通体浑圆，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丹药出现在掌心。
“吃了它。”
林黛玉没有丝毫犹豫，接过丹药便吞了下去。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热的暖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最终汇入丹田气海。
那原本已经消耗过半，运转滞涩的法力，像是久旱逢甘霖的禾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充盈、壮大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便已恢复了全盛状态。
乾元丹。
他当先转身，心念微动，便已腾空而起，稳稳地立于夜空之中。
“跟上。”
清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林黛玉不敢再耽搁，连忙唤过淬月剑，足尖轻点，化作一道月白色的流光，紧紧跟了上去。
这一次，有了明确的目标，又有了陈玄在前方引路，她飞得稳当了许多。
两人一青一白，如同两道无声的闪电，划破沉沉的夜幕，朝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脚下是连绵起伏的黑色山峦，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起她的长发与裙摆。
有了之前的窘迫经历，林黛玉再不敢分心，全神贯注地操控着飞剑，同时默默记忆着脚下山川的走向与天边星斗的位置。
夜空寂静，只有风声。
飞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林黛玉心中的郁结之气渐渐散去，脑海里却又浮现出王大治那张布满风霜与愤懑的脸，还有王尘那双与年龄不符的，带着忧郁的眼睛。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稍稍加快了些速度，与陈玄并肩而行。
“师兄。”
“嗯？”
“那王大哥父子的事……”
林黛玉的声音在风中有些飘忽，却透着一股执拗。
“我们就……真的这么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