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只惨白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接过李青竹递过的令牌，反复查验，然后还给李青竹。
门开了，有个女狱卒领着几人下了石梯，顺着一条昏暗逼窄的巷子往前走了两刻钟才停下来。
一阵混合着酸腐味、大便味、血腥味的恶臭扑面而来。
廖珠“呕”的一声，忙捂住嘴，闭住气，悄悄睃了一眼秀宜，见她似无所觉，神色平静无波。
又悄悄侧头，扫了眼张秀文，见她虽也拿帕子捂着嘴，眸子却亮得惊人，直直盯着槛栏。
“江婉欣，有人来看你。”女狱卒冰冷的声音钻进耳朵。
魏蜜笑嘻嘻塞给女狱卒一个荷包：“还请姐姐给个方便。”
女狱卒捏了捏，塞进袖袋，声音里带着笑：“要开门么？”
秀宜摇头：“不用。”
女狱卒点点头：“我去巡查。你们快点。”说着往前走去。
昏暗的牢房里，江婉欣蜷缩在稻草上，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眼皮子也懒得掀一下。
刚进来时，她还奢望着父亲和廉王会来救她，一听到脚步声就奔向门口，抱着木栅栏张望。
可一天天过去，回答她的总是失望，别说救她，连探望的人也没有。
“呵。”她自嘲地笑笑，把头往膝盖上靠了靠，缩得更紧些：又出现幻听了，怎么可能有人来看她呢？
母亲不是亲生的，父亲是虚伪自私的，姑姑只顾自己，兄弟姐妹间唯余争头……
廉王？那个老色鬼，我呸，除了那些折腾人的下作手段，还有什么？
她只觉鼻子酸涩，可干涸的眼窝里再也挤不出一滴泪来。
“江小姐可还好？”秀宜清脆的声音划破沉寂的牢房，敲打在她的耳膜上，余音袅绕，如鼓锤般震得她耳朵“嗡嗡”直响。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模糊的视线中，几个衣着华丽的身影渐渐清晰，如一束光，照亮了昏暗的牢房，却驱不散她心里的阴霾。
江婉欣艰难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扑向门口，嘴唇噏动：“表姐，你，你们……”
“我不是你表姐。”秀宜漠然望着她，眸光冰冷，似锥子般刺痛她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江婉欣喃喃质问。
“为什么？你离间我兄妹的时候怎么不问为什么？你掳掠文姐儿的时候怎么不问为什么？你命人杀我们的时候怎么不问为什么？”秀宜的声音里没有激愤，只有不屑，“你做尽恶事，害人不成，倒有脸问来为什么？”
“我没有。”江婉欣目光闪躲，喘息着，拚命伸长双手，去够秀宜，结满污垢的指甲尖离秀宜衣襟不到一寸，“宜姐儿，救救我。”
廖珠下意识往后一退。
秀宜稳稳当当站着，声音波澜不惊：“你自作自受，且毫无悔意，神佛也救不了你。”
“我没有！”江婉欣咆哮起来，声音又尖又利，“我没有害你，没有。都是姑母逼我的。”
“我从小对你千依百顺，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抓我？”张秀文声音颤抖，从秀宜身后转出来。
江婉欣尖利的声音一滞：“文姐儿？我没有抓你，我只是在帮你！”
“帮我？”张秀文唇边撇出讥讽的弧度，“好一个帮我！你失心疯了吗？说出这种疯话。”
“是真的！我只想帮你。”江婉欣转向她，目光里燃起希望，“张秀宜这个蠢货，自己拣了高枝儿飞了，却阻拦你嫁给静竹哥哥。我只是，请你去见静竹哥哥。”
江婉欣吞了下口水，继续道：“我帮你去见他，成全你们。你不是一直想嫁他？为了他才推那个蠢货下水？我在帮你。你救救我！文姐儿，表妹！”
张秀文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见她形容憔悴，蓬头垢面，状若疯癫，突然就笑起来，转头对秀宜道：“姐姐，我们走吧。”
“不问了？”秀宜温柔地望向她。
“对一个毫无悔意的疯婆子，我已无话可说。”张秀文唇边泛起温柔弧度。
领路的女狱卒听到动静，快步跑过来。
几人转身往外走。
“你知道吗？姐姐。从小我就喜欢她，温柔美丽，聪明讨喜，又肯放下身段，跟我这个身份卑贱的庶女玩。即使偶尔，她的话让我隐约不安，我也照做。”
张秀文闭了下眼，双手紧握成拳，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直刺进心里：“我太孤单了，太自卑了，我怕失去唯一的温暖。我对她千依百顺，没有原则，没有底线，结果……”
“无妨！姐姐小时候何尝不是一心一意待他们？谁没犯过错呢？改了就是。”秀宜温声安抚她。
……
断断续续的谈话声随寒冷的风钻进江婉欣的耳朵里，她滑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不。”她忽然挥舞手臂，放声大喊：“李世子，你受骗了，张秀宜是个恶毒的蠢货，她喜欢的一直是李静竹，不是你！……”
廖珠转头看秀宜，秀宜眉眼温润，神色平静，仿佛没听见她满怀恶意的尖利嗓音。
李青竹顿住脚步，看一眼女狱卒：“哪里来的臭虫？太聒噪了。”
女狱卒秒懂，躬着身子，讨好地笑道：“前面就是出口，贵人好走。”
随手抄了根木棒，大步返回去。
很快，身后尖利的叫声戛然而止，响起沉闷的“噗噗”声，闷啍声……渐渐也听不见了。
几人不再说话，上了石梯，出了小门，穿过庭院。
月亮高挂中天，月华如练。
马蹄“哒哒哒哒”响起来，车轮“吱呀呀”滚过长街，驶进侯府。
李青竹向她们告辞，打马回王府。
张秀文拽住秀宜的袖口，轻轻晃了晃。
“怎么？”秀宜温和地望着她。
她垂着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安：“我今晚，可以……可以跟姐姐睡么？”
“好！”秀宜随口答应。
张秀文蓦然抬首，眼睛闪闪放光。
“我今晚也要跟姐姐睡。”廖珠不甘落后。
“好！姐姐的床大，今晚我们仨一起睡。”秀宜温声软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