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断奶后,外婆带着初初回了老家,说是让苏晴好好休息,也趁机让她准备重返职场。
偌大的新房里,骤然安静下来。墙壁是崭新的,家具还散发着淡淡木香,可这份崭新里却透着一股冰冷的空旷。
日子像被设定好的程序,上班、下班、一个人吃饭、对着电视发呆。林潇南一家还没搬来,连个串门说话的人都没有。
周伟这次任务特殊,一走就是三个月,音讯寥寥。白天用工作填满还好,每到夜晚,孤独便像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淹没。她有时候会走到阳台,看着楼下万家灯火,觉得自己像被遗忘在孤岛上。
这天,她加完班回家,依旧是一片漆黑与寂静。她没开灯,在玄关站了很久,直到手机震动,是周伟发来的信息:「已下高速,半小时后到家。」
心脏猛地一跳,不是纯粹的喜悦,反而掺杂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三个月积压的委屈、孤单、强撑的坚强,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周伟带着一身风尘和疲惫走进来,脸上带着久别重逢的期待和笑意。
“晴晴,我回……”
他的话没能说完。苏晴站在客厅中央,没开主灯,只有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晕勾勒出她的轮廓。她没像往常一样扑过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去,”她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穿上你的警服,去阳台站着。”
周伟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错愕:“……啊?”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去阳台站着。”苏晴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站半个小时。”
周伟看着她,眼底掠过一丝不解,但他从她异常平静的脸上读到了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情绪。他没有再问,只是点了点头:“好。”
他放下行李,走进卧室,换上了那身笔挺的常服警服,肩章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走到阳台,按照她的要求,像一尊雕塑般站得笔直,甚至下意识地调整成了标准的军姿。他想了想,伸手打开了阳台的灯,让自己完全暴露在光亮之下,成为一个醒目的“标志”。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动了他的衣角。他不明白妻子为什么要他这样做,但他选择无条件服从。这是他欠她的。这三个月的缺席,他心知肚明她一个人承受了多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伟能感觉到背后来自客厅的视线,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他忍不住,微微侧头想看看她。
“站好。”苏晴的声音立刻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他立刻转回头,身体绷得更直。
苏晴就站在客厅与阳台的交界处,阴影里。她看着阳台上那个挺拔如松的身影,看着那身代表着责任、荣誉,也代表着分离与等待的警服。
三个月来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闪现:一个人面对黑夜的恐惧,生病时自己倒水的无助,看到别人一家三口散步时心头的酸涩,还有那些被电话铃声惊醒却只是推销广告的失望……
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让他站在那里,不是惩罚,而是一种近乎幼稚的宣告,一种自我证明。
看,我有丈夫,我的丈夫回来了,他就站在那里,穿着警服,他是我的英雄。她需要这束光,需要这个身影,来驱散积压在心底三个月的阴霾和委屈。
她哭得无声无息,肩膀微微颤抖。
阳台上的周伟,虽然背对着她,但那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还是顺着风,清晰地钻进了他的耳朵。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他的心上。他瞬间明白了。
明白了这看似荒唐的“体罚”背后,是她多少无人诉说的孤单和心酸。
一股热流冲上眼眶,这个在枪林弹雨面前都不曾皱眉的男人,此刻鼻腔酸涩,眼泪无声地滑过他坚毅的脸颊。
他没有动,更没有抬手去擦,只是将背脊挺得更直,仿佛想用自己的身影,为她撑起一片永不坍塌的天空。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苏晴终于停止了哭泣。她用袖子用力抹掉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走向阳台。
她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脸颊贴在他挺括的、微凉的警服后背,感受着布料下传来的坚实体温。
周伟身体一僵,仍然记得她“不许动”的指令,硬生生克制住了回身的冲动,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成了拳。
直到苏晴带着浓重鼻音,闷闷地、带着一丝命令和依赖的声音响起:
“抱我。”
像得到了特赦令,周伟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他用力将她箍进怀里,双臂收得紧紧的,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永不分离。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嘴唇贴着她的头发,一遍遍地低喃:“对不起,晴晴,对不起……我回来了,再也不走这么久了……”
苏晴在他怀里,终于放声哭了出来,将所有委屈和思念,尽数倾泻在他温热的胸膛。
阳台的灯依然亮着,将那对相拥的身影投在玻璃上,也投进了楼下或许有心人望见的视野里。那是一个妻子无声的宣言,也是一个丈夫沉默的忏悔与最深情的告白。
这一刻,语言是多余的。他们用眼泪和拥抱,读懂了彼此所有未说出口的爱与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