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很静。
江月瑶关掉电脑。
屏幕上的寻人启事一张张暗了下去，可那些孩子的脸，却在她脑中更加清晰。
她耳边的哭声甚至盖过了窗外的风。
它们不是从一个地方传来，而是从四面八方，从这个城市的每一个阴暗角落里渗透出来，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悲伤之网。
只靠警察去找那辆车，太慢了。
那些孩子的魂魄正在消散。
她重新坐回书桌前，拿起手机，指尖熟练地点开那个熟悉的直播软件。
按下“开始直播”。
深夜的直播间，在开启的瞬间涌入了数千人。
弹幕瞬间刷满了整个屏幕。
“卧槽！大师深夜加播！”
“大师，徐知意那个案子怎么样了？吃瓜等后续！”
“求算命！大师看看我！求翻牌！”
江月瑶无视了这些喧嚣，她甚至没有看弹幕一眼。
她的目光穿透镜头，洞察着屏幕后方那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今晚不算命。”
她的声音很冷，透过电流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让整个直播间沸腾的气氛骤然降温。
“我找一个人。”
弹幕停滞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了更大的浪潮。
“找人？大师要在线寻人吗？”
“什么情况？又有大瓜？”
江月瑶没有卖关子。
她直接将一张从论坛里截下来的图片，投到了屏幕的角落。
那是一张模糊的偷拍照。
一个胖大的男人正从一辆白色货车的驾驶室里探出头来骂人，脸上的刀疤在低像素的画质下依旧狰狞。
“这个人，叫周大海。”
“在龙鑫菜市场卖海鲜，开一辆白色的厢式货车。”
江月瑶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有认识他的人，或者见过他的人，可以立刻报警。”
“为什么报警啊？这人犯事了？”
“看这面相就不是好人，太凶了！”
“我好像见过他！就在我们小区门口卖过鱼！”
直播间彻底炸开了锅，人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攀升。
就在这时，一个连麦申请突兀地弹了出来。
申请人的Id是“我叫周大发财”。
江月瑶看着那个Id，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她按下了接通键。
屏幕一分为二，一个光线昏暗的画面出现在另一半。
镜头晃动得厉害，像是在一辆高速行驶的车里。
一张油腻的胖脸凑到镜头前，正是照片上的那个男人，周大海。
他脸上的刀疤因愤怒而扭曲着，像一条活过来的蜈蚣。
“你他妈谁啊！”
周大海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粗鄙的脏话。
“大半夜不睡觉，在网上造老子的谣？你活腻歪了是不是？信不信我找人弄死你！”
他的声音蛮横，充满了匪气。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引爆。
“我靠！正主来了！”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这是要在线对线吗？”
“主播快跑！这人看着好吓人！”
江月瑶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屏幕里那个咆哮的男人。
她没有动怒，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周大海。”
她轻轻地叫了他的名字。
周大海愣了一下，骂声卡在了喉咙里。
“我不是在造谣。”江月瑶说，“我只是在看你的脸。”
“看我脸？你看我脸能看出个什么玩意儿来？我看你是想看我兜里的钱吧！”周大海啐了一口，言语间满是轻蔑。
“你的钱，我看得很清楚。”江月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你的鼻子是财帛宫，鼻头有肉，准头丰隆，本该是财运亨通的面相。”
“算你有点眼力见！”周大海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可惜，”江月瑶话锋一转，声音冰冷，“你的鼻梁上，有一道暗沉的血线，从山根直通鼻准。此为‘血贯财帛’，你发的每一笔，都是伤天害理换来的不义之财。”
周大海脸上的得意凝固了。
“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清楚。”江月瑶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精准地敲击在他的心防上，“你的眉毛粗重，死死压住田宅宫，说明你家宅不宁，居所阴气环绕。”
“你的嘴唇发紫，人中短浅，这是子女缘薄，断子绝孙的相。”
“最要紧的，是你的奴仆宫。”
江月瑶的视线，精准地钉在他肥厚的下巴上。
“那里黑气缭绕，怨气丛生。周大海，你这辈子，踩着多少人的尸骨往上爬，你自己数的清吗？”
周大海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看着屏幕里那个女孩，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旋涡，要将他所有的秘密都吸出来。
一股寒气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你……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
“我是谁不重要。”江月瑶说。
“重要的是，我能看见他们。”
“看见谁？”
“那些被你害死的孩子。”
轰！
这句话在周大海的脑中，在整个直播间里，彻底炸响。
周大海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没有半点血色。
他下意识地回头，惊恐地扫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的车厢。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咆哮起来，声音却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什么孩子！老子是卖鱼的！你再敢胡说，我马上报警抓你！”
“报警？”江月瑶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里全是嘲讽，“你很快就没这个机会了。”
她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镜头，漆黑的瞳孔占据了屏幕。
“周大海，我现在，就给你算最后一卦。”
“你的印堂，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这是死气罩顶，大祸临头的征兆。”
“我看见，你的身后，站着好多好多的小影子。”
“他们有的在哭，有的在对着你的脖子吹气。”
“有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女孩，正趴在你的肩膀上，问你，为什么要把她的眼睛挖走。”
“还有一个穿着蓝色运动服的小男孩，在死死拉着你的裤腿，问你，他的心脏，什么时候才能还给他。”
“啊——！”
周大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疯狂地拍打着自己的身体，好像要甩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他的动作太大，手机脱手掉在了地上。
镜头翻滚，照到了车厢顶部的灯，还有驾驶座上挂着的一串奥特曼钥匙扣。
直播间的观众，凡是看过那条寻人新闻的，都认出了那个钥匙扣！
“是乐乐的钥匙扣！新闻照片里就是这个！”
“天啊！是真的！这个周大海就是人贩子！”
“报警！快报警！地址！他的地址在哪！”
弹幕彻底疯了。
周大海手忙脚乱地捡起手机，他脸上的横肉剧烈地抽搐着，眼神里全是疯狂和极致的恐惧。
“你这个妖女！你这个疯子！”
他语无伦次地咒骂着。
“我告诉你，你别想找到我！你们谁也别想找到我！”
江月瑶看着他濒临崩溃的样子，眼神里只剩下宣告终结的漠然。
“不用找了。”她说。
“他们已经来了。”
“什么来了？”周大海茫然地问。
江月瑶没有回答。
她只是抬起手，指着屏幕里的周大海，一字一句地，宣告了他的结局。
“周大海，身负二十条无辜性命，罪孽滔天。今日，血光之灾降临，牢狱之门为你敞开。”
“三分钟内，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话音刚落。
周大海的手机听筒里，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刹车声。
紧接着，是无数杂乱的脚步声，和一声声中气十足的怒吼。
“警察！不许动！”
“周大海！你被包围了！”
周大海脸上的血色，在这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拿着手机，僵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屏幕里，能看到他身后车窗外，红蓝交替的警灯疯狂闪烁，将他的脸映得一片死灰。
他缓缓转过头，透过屏幕，死死地盯着江月瑶。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恐惧，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怨毒。
下一秒。
砰！
一声巨响。
车窗玻璃被暴力砸碎，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伸了进来，一把夺走了他手里的电话。
画面剧烈地晃动了几下。
随即，陷入一片黑暗。
连麦，被强制切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