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说！”谢老夫人怒喝道，“四小姐是如何联络上山匪的？详细道来！”
“其、其实是五小姐和七小姐起的意……四小姐觉得可行便同意了。银子是四小姐出的，五百两。山匪是五小姐和七小姐托余府的舅老爷找的……老夫人，奴婢真的只知道这些，再多的都不清楚了……求您饶了奴婢吧！”莲心的声音越来越小，泪水混着血水从脸颊滑落，狼狈不堪，却仍不敢停，只是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谢老夫人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一片冰冷的疲惫。
她摆了摆手，声音里透着耗尽心力的苍老：“将莲心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发卖出去。陈贵打十大板，罚三个月月钱。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谁敢向外透露半句，一律发卖处置。”
“都退下去吧。”
谢老夫人话音方落，戴嬷嬷便匆忙从门外跑了进来，带着几分急促的喜悦：“老夫人，三小姐和六小姐有消息了！刚才侯府派人来传信，说三小姐、六小姐与世子都在灵云寺，因雪势太大，山路难行，今日住下了，明日雪停就回府！”
“阿弥陀佛……”谢老夫人长诵一声佛号，心中那根紧绷至极的弦终于一松，整个人仿佛卸下了千斤担。
可这骤然松弛却引来一阵剧烈晕眩。她眼前蓦地一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忙死死攥住桌角，才勉强稳住身形。
“老夫人，您怎么了？”戴嬷嬷急忙上前搀住她臂弯，声音里满是惊慌。
“……无碍。”谢老夫人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先前的凌厉与威严已荡然无存，整个人瞬间萎顿下来，如同一盏耗尽了油的灯，虚弱得厉害，“扶我回房吧。”
一炷香后，谢大爷谢世修步履匆忙地赶回府，刚进宁安堂就急声问：“母亲，究竟出什么事了？方才在望江楼喝酒，下人慌慌张张找来，却没说清楚，可把我急坏了。”
谢老夫人靠在床头的软枕上，脸色苍白，刚服过药的碗还放在床边，碗底残留着深褐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
她闻到谢大爷身上的酒气，顿时脸色一沉：“你还知道回来。”
“母亲，究竟发生何事了？”他急切地追问，目光却不自觉落到那只空药碗上，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谢夫人的呼吸陡然急促，手指紧紧攥住被角，指尖泛白，声音止不住地发抖：“谢世修……你女儿出事了。”她闭上眼，仿佛每一个字都割着她的喉咙。
“你的玉儿……她没了。”
谢大爷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望向谢老夫人，声音嘶哑得变了调：“母亲……没了是什么意思？”
“玉儿死了，她死了——”谢老夫人眼中的泪光终于汇聚成珠，顺着苍老的面颊滚落。
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中艰难挤出：“谢世修，你的女儿死了！这些年来你一心扑在官场上，钻营算计，何曾关心过你的妻儿？若是你能多分些心思好好教导玉儿，她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说到痛处，谢老夫人情绪彻底失控，猛地抓起手边的药碗，用尽力气向谢大爷掷去。瓷碗带着药渣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正中谢大爷的额角，应声迸裂。
鲜血立刻从伤口涌出，顺着他的脸颊蜿蜒而下，在衣襟上染开暗红的痕迹。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谢老夫人声嘶力竭地哭喊，浑身颤抖，“我谢家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竟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猛地抬头，通红的双眼怒视着谢大爷，厉声道：“滚！现在就去见玉儿……去看看云娘！好好看看你这些年来疏忽的这个家，如今成了什么样子！”
谢大爷恍若未觉额间的痛楚，踉跄着后退两步，眼神空洞得像个木偶。他转身时险些被门槛绊倒，之后便一步一步，失魂落魄地挪出了宁安堂。
庭院里的风呜咽着穿过回廊，将军府上下被一片无形的阴云笼罩。而远在灵云寺的谢绯衣和谢景衣对此一无所知，只盼着明日雪停，能早些回到温暖的家中。
……
用过午膳，谢景衣回房小憩。谢绯衣却毫无睡意，拉着骆九迟在寺中闲步。
朱漆回廊蜿蜒向前，两人并肩慢行，檐角风铃随风轻颤，清越声响散入空寂，反倒衬得古寺愈发幽深静谧。
“这寺庙可真大，比京城的万佛寺还大。就是冷清了些！”谢绯衣环顾四周，只见参天古木遮天蔽日，飞檐在枝叶间若隐若现，不由得感叹道。
骆九迟负手而行，墨色衣袂随风轻扬：“万佛寺是皇家寺院，又地处繁华京城，自然香火鼎盛。不过此间主持慧智大师德行高深，平日来这祈福的善信亦不在少数。”
“皇家寺庙？”谢绯衣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难怪金碧辉煌的。有钱人是不是都喜欢浮夸富贵的风格，以此来彰显他们的身份、地位？”
骆九迟唇角微扬：“身份、地位难道不是财富奠定的？帝王既居九五至尊，自然得匹配极致的奢靡，方能显天家威严。”
谢绯衣噗嗤一笑：“说白了就是有钱就要炫出来，不然别人怎么知道你有钱，对吧？”
“炫？”骆九迟侧首看她，眼中露出几分疑惑，“这是何意？”
“就是炫耀，展示的意思。”谢绯衣伸手轻轻拨弄着廊边的一枝桃花花苞，语气随意，“我们那边的说法。”
“你们那里的词倒是新奇。”骆九迟目光微动，细细打量着她。“听你谈论皇室的口吻口吻如同议论天气般稀松平常。你们那里的人，莫非都不畏惧皇权？”
谢绯衣谈论起这些时那种自然而平等的态度，让他不禁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国度，能如此自然地消弭常人心中根深蒂固的尊卑之别。
“我们那里早就没有皇帝啦。”谢绯衣语气里带着几分小骄傲，“我们那儿讲究言论自由，没有天生的贵贱尊卑，人与人之间权利平等。当然啦，贫富差距、弱肉强食这些在哪里都避免不了，现实总归是残酷的，绝对公平根本不可能存在。不过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只要肯努力总能把日子过好，丰衣足食不成问题，也用不着对谁卑躬屈膝。”
“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国度。”骆九迟颔首，语气里满是赞赏，眼底却无羡慕之色。
于他而言，未曾经历的生活终究难以想象，况且他早已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权势、地位、还有财富，自然不会对别处的生活心生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