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神都，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却多了几分肃杀和静谧。宵禁已然开始，宽阔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一队队盔甲森严的巡逻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走过，火把的光芒在青石板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凌霄如同融入夜色的薄雾，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坊市之间的阴影中，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卡。手中龙轩给予的令牌散发出微弱的波动，与城中某些阵法节点产生共鸣，让他得以畅通无阻。
最终，他停在了一座位于皇城边缘、看起来并不起眼的亲王府邸前。府邸门庭冷落，甚至连守门的侍卫都看不到，只有两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匾额上写着“骧王府”三个古朴的大字。
就是这里了。宗人府大长老，龙骧亲王的府邸。
他并未叩门，而是按照龙轩告知的方法，绕到府邸侧后方一处偏僻的墙角，手中令牌对着墙壁某处轻轻一按。
嗡。
墙壁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凌霄闪身而入，身后缝隙悄然闭合。
墙内并非庭院，而是一条向下的、灯火通明的密道。密道两侧墙壁光滑如镜，刻满了复杂的防护符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一名如同雕塑般站立在密道入口处的灰衣老者缓缓睁开眼，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凌霄和他手中的令牌，微微颔首，沙哑道：“王爷已等候多时，伯爵请随我来。”
老者转身，无声地在前面引路。凌霄默默跟上，能感觉到这灰衣老者气息深不可测，至少是元婴后期修为，且精通隐匿刺杀之道，很可能是皇室影卫中的顶尖人物。
密道很长，一路向下，途中经过数道强大的灵力检测和身份验证关卡，戒备之森严，远超皇陵。可见这位龙骧亲王是何等谨慎。
终于，前方出现一扇古朴的石门。灰衣老者停在门前，躬身道：“王爷，凌霄伯爵到了。”
“进来吧。”门内传来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
石门无声滑开。凌霄迈步而入。
门后是一间宽敞却异常简洁的书房。四壁皆是书架，摆满了各种古籍玉简。房间中央只有一张书案，两把椅子。一位身着寻常麻布长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坐在书案后，手持一卷古书，抬头望来。
他看起来就像一位普通的邻家老翁，身上没有丝毫灵力波动。但凌霄却心中一凛，因为他完全看不透这位老者的深浅！其目光温润平和，却仿佛能洞穿人心，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智慧和力量。
这位，便是执掌宗人府、监管皇族、辈分极高的龙骧亲王。
“晚辈凌霄，见过王爷。”凌霄拱手行礼，不卑不亢。
龙骧亲王放下书卷，仔细打量了凌霄一番，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微微笑道：“不必多礼。坐吧。你比老夫想象中，还要年轻些。”
凌霄在下首椅子坐下，灰衣老者悄然退下，石门闭合。
“轩儿已将皇陵之事，详细告知于老夫了。”龙骧亲王开门见山，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凝重，“此次，多亏了你。否则，我天衍神朝万年基业，恐有倾覆之危。”
“王爷言重了，份内之事。”凌霄平静道。
龙骧亲王摇摇头：“并非虚言。龙皓那孽障所图甚大，其背后牵扯之深，远超你的想象。甚至…可能涉及到一些上古秘辛和…界外之敌。”
界外之敌？凌霄心中一动，看来这位亲王知道的东西果然不少。
“王爷可知，‘虚空教团’所崇拜的‘虚空之主’，究竟为何物？他们所谋划的‘圣祭’和‘黄泉路’，目的究竟何在？”凌霄直接问出核心问题。
龙骧亲王沉吟片刻，缓缓道：“虚空之主…其名不可轻提，恐生感应。你只需知道，那是诞生于世界之外的、贪婪的、以吞噬世界本源为生的恐怖存在。并非一个，而是一类。它们觊觎我等生灵繁育的世界已久。”
“至于圣祭和黄泉路…”他叹了口气，“其目的，无非是里应外合，削弱本界壁垒，接引那些存在降临。皇陵镇龙碑，镇压的不仅是王朝气运，更是神州一处重要的地脉节点。一旦被毁，地脉失衡，界壁便会薄弱，它们便能更容易地渗透过来。”
凌霄恍然，原来如此！难怪对方处心积虑要破坏镇龙碑！
“那‘门之碎片’又是何物？”凌霄想起欧冶子的清单和白骨钥。
龙骧亲王眼中精光一闪：“你竟知道‘门之碎片’？看来你际遇非凡。那并非实物，而是…对此界法则本源的某种‘权限’或‘坐标’的具象化。集齐碎片，便能在一定程度上操控甚至…重塑此界法则，为那些存在打开一扇畅通无阻的‘大门’！”
操控乃至重塑一界法则？！凌霄心中巨震！这远比单纯引狼入室更加可怕！这是要彻底夺取这个世界的控制权！
“如此说来，欧冶子宗师清单上的材料…”
“看来你也见过欧冶子了。”龙骧亲王似乎并不意外，“他所求的那些材料，并非仅仅为了为你重铸佩剑那般简单。那些材料，同样是修复和强化‘门’的关键之物，甚至本身也蕴含着一丝法则碎片。他或许…是想借此研究，甚至反制。”
凌霄默然。原来欧冶子索要那些几乎不可能找到的材料，还有这层深意。
“王爷，那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三皇子恐怕还没这个能力和胆量主导如此庞大的阴谋。”凌霄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龙骧亲王的神色变得极其复杂，有痛心，有愤怒，更有一丝…深深的无奈。
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龙皓…确实只是一枚被推在前台的棋子，甚至可能…他自己都未必完全了解真相。真正的黑手，隐藏得极深，其身份…老夫也只是有所猜测，却无真凭实据。”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但其所图，绝非仅仅皇位那么简单。其真正目的，恐怕是想要借助界外之力，打破此界枷锁，成就那传说中的…‘超脱’之境！为此，他不惜拉上整个世界的生灵作为赌注和祭品！”
超脱？！凌霄瞳孔一缩。修炼的终极目标，便是超脱世界，长生久视，逍遥宇内。但这何其艰难！古往今来，无数惊才绝艳之辈都倒在了这条路上。有人便想走捷径，甚至不惜与世界为敌？
“此人…在朝中地位极高？”凌霄沉声问道。
龙骧亲王缓缓点头，手指蘸了蘸茶水，在书案上写了一个字，随即立刻抹去。
虽然只是一瞬，但凌霄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
“帝”字！
虽然早有猜测，但得到近乎确认的瞬间，凌霄依旧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当今天衍神朝的皇帝？！龙轩的父皇？！这怎么可能？！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为何要勾结邪教，破坏自家江山，甚至要害死自己的儿子？
“不可能…陛下他…”凌霄下意识地反驳。
“并非当今圣上。”龙骧亲王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悲凉，“是…上一任，龙轩的皇祖父，我的…皇兄。”
先帝？！
凌霄再次震惊！那位早已驾崩、庙号“仁宗”的先帝？！
“皇兄他…天纵奇才，雄才大略，却也因此…执念最深。”龙骧亲王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和痛苦，“他毕生追求突破化神，触摸炼虚乃至更高境界，却始终不得其门。晚年时，性情大变，开始痴迷于各种古籍秘术，甚至…接触了一些不该接触的东西。”
“我们都以为他早已龙御归天…但现在看来，他很可能用了某种秘法，瞒天过海，假死脱身，转而隐藏在幕后，策划着这一切。龙皓，不过是他选中的傀儡和新躯壳的备选之一罢了…”
假死脱身？谋划数十年？甚至将自己的孙子当作躯壳备选？
这信息太过骇人听闻！凌霄需要时间消化。
书房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良久，凌霄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王爷告知我这些…需要我做什么？”
龙骧亲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老夫告知你这些，一是因为你已深陷局中，有权知道真相。二是因为…你或许是破局的关键。”
“我？”凌霄皱眉。
“不错。”龙骧亲王郑重道，“你身负大气运，更得了星灵文明和裂天剑宗的些许传承，与那些存在有着天然的对抗性。而且，你不在朝堂体系之内，是他们难以预料和掌控的变数。”
“老夫和陛下虽有所察觉，但碍于身份，许多事束手束脚，且对方在朝中经营日久，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需要你在外界，如同一把尖刀，撕开他们的伪装，找到确凿证据，尤其是…找到皇兄…或者说，那幕后之人的藏身之所！”
凌霄明白了。让他这把“刀”，去干最脏最危险的活。
“我为何要答应？”凌霄平静地问道。他虽然要复仇，但要对抗一个可能是炼虚期、且谋划了数十年的老怪物，风险太大。
龙骧亲王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问，缓缓从书案下取出一个古老的玉盒，推到凌霄面前。
“打开看看。”
凌霄疑惑地打开玉盒。盒内并非什么神兵利器或灵丹妙药，而是一枚残破的、仿佛由星光凝聚而成的羽毛，散发出微弱却纯净的星辰波动。
这是…星灵族的遗物？
“这是当年星灵文明最后一位先知，在文明湮灭前，以生命为代价送出的预言碎片。”龙骧亲王语气肃穆，“其中提到了‘希望之星’将于废墟中重生，执掌时空之刃，斩断黑暗枷锁…”
他的目光落在凌霄身上：“老夫相信，你就是那个‘希望之星’。这不仅是为了天衍神朝，更是为了这方世界的亿万生灵。当然，老夫不会让你白白冒险。”
他又取出一枚令牌，这令牌通体紫金，上面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
“此乃‘如朕亲临’金龙令！凭此令，你可调动神朝境内部分边军、暗卫以及…宗人府秘密培养的‘潜龙卫’！见令如见陛下与本皇！所有资源，优先供你调用！”
“此外，皇室秘藏的所有关于虚空教团、上古秘辛的典籍，对你无条件开放。欧冶子那边，老夫也会亲自去信，让他全力助你重铸神兵！”
筹码不可谓不重！几乎给予了凌霄极大的权限和资源！
凌霄看着那枚金龙令和星辰羽毛，沉默良久。
他知道，一旦接过这枚令牌，便意味着彻底踏入了这场席卷天下的漩涡中心，再无退路。
但，他有退路吗？从他被陷害陨落，轮回重生那一刻起，他的路，就注定是逆天改命，斩尽仇敌！虚空教团、影杀楼、乃至那幕后的先帝…都是他的敌人！
更何况，若真让那“先帝”成功，此界化为焦土，他又能独善其身？
良久，他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枚沉甸甸的金龙令。
“好。此事，我接了。”
龙骧亲王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老夫代天下苍生，谢过伯爵！”
…
半个时辰后，凌霄离开了骧王府，怀中多了金龙令和那枚星辰羽毛，脑中则塞满了各种机密信息和龙骧亲王提供的几个可疑地点线索。
他没有回皇陵，也没有联系任何人，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再次消失在神都的夜色中。
第一步，他需要先去一个地方——皇室秘藏阁，查阅那些关于虚空教团和上古秘辛的典籍。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对敌人有更深入的了解之前，不宜贸然行动。
凭借金龙令，他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守卫森严的皇室秘藏阁最深区域。
然而，就在他沉浸于浩瀚古籍之中，寻找关于“虚空暗潮”、“门之碎片”以及先帝晚年异常记载时。
一份被加密封印的、标注着“仁宗晚年起居注·绝密”的玉简，引起了他的注意。
当他费了些手段破解封印，看到其中一段被刻意抹去却又被某种力量残留影像回溯出来的模糊记录时，他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记录显示，在仁宗假死前一年，他曾秘密接见过一个人！一个身着星灵文明服饰、额头有着水晶额饰的虚影！
而那虚影的容貌…竟然与凌霄在寂灭海渊星灵方舟中，看到的那些星灵族遗骸，有七八分相似！
一个早已湮灭文明的族人，怎么会出现在先帝面前？！
难道…先帝的堕落，与星灵文明有关？！甚至…虚空教团的起源，都…
凌霄感到一张更加庞大、更加古老的阴谋之网，正在他眼前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