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连续几天,湾洲百姓陆续从深山老林里出来排队领取物资与钱粮。
这天晴空万里,微风拂柳,鸟语花香,夏蝉鸣啼。
“来领取物资钱粮的人,却越来越越少了。”分发米的一名老兵道。
“他们都是些知足的苦难百姓,从不想想多要。这里的同胞民风质朴,可靠。”分钱的小鱼感叹回应,却回想起来航是,差点被暴风卷入大海。
“难怪杨易安不惜代价都要救湾洲百姓。”老兵将一袋沉甸甸的大米扛上一百姓肩膀道,他也回想起,海战时与东洋人的厮杀。
这百姓眼中含泪,轻轻摸着肩膀沉甸甸的大米,失而复得的高兴不言而喻。
“孙元帅想将我们托付给杨易安,”小鱼向仓库方向瞥了眼,“你认为杨易安这个怎样?”
“不错有统帅之才,次次交战都能以弱胜强,次次交战都能精准破局。”老兵也无意识地望仓库门口。
却说仓库里,柳明月恰好统计完分发剩余物资与钱粮。
柳明月眉若寒潭影雪,目若黑夜朗星,将算盘往桌上一搁,“杨掌柜,金五千三百一十两,银七万三百一十两,粮二万五百九十石。”
“生畜牲口呢?”杨易安望向石志方。
“庵细细点过,水牛两百七十五头,黄牛三百四十头,骡子两百三十一匹,驴七十八匹,马四十四匹。”石志方向瞥仓库外,绑牲畜密林处,一只壮硕水牛正在磨牙翻草。
“这些都是湾洲百姓的民脂民膏,牲畜就全部留给湾洲百姓重建家园吧。余下的钱粮按量分发给跟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兵。死者!要给家属抚恤金。他们为救湾洲百姓捐躯,我们不能寒了他们的心。”杨易安沉重建议道。
孙鲤重重点头回应:“就依杨掌柜之言吧。桅帆已经重新造好!如果无意外,明天早上就可以归航了。”
却说归航前夜,湾洲码头篝火如星。杨易安蹲在沙滩上,用树枝勾画回程路线,沙粒被海风卷着扑在鞋上。王碧瑶端来一碗热汤,瓷碗边缘还带着炭火的温度:“公子,孙元帅说潮汛后半夜转顺,正好扬帆。”
“知道了。”杨易安抬头时,见她鬓角沾着草屑——定是傍晚帮百姓修补茅屋时蹭的。他伸手替她拂去,指尖触到耳后肌肤,王碧瑶猛地低头,汤碗在手里晃了晃,溅出的汤汁烫得她指尖发红,却咬着唇没作声。
不远处,李勇强正给战马包扎伤腿。柳明月提着药箱走来,蹲身时腰间玉坠轻响——正是那日他系回她腰间的那枚。“勇哥,背上的伤换过药了?”她解开他衣襟,见伤口已结疤,却在肩胛骨处新添一道月牙形的疤,像枚褪色的勋章。
“皮外伤。”李勇强说话时,目光落在她天仙般的面上。她对别人是冷面如霜,英姿飒爽,如冰美人。对自己却含情脉脉,温婉如水。眼窝浅浅的,瞳仁是温润的琥珀色,笑起来时眼尾会弯出两道细痕,像藏着细碎的光,哪怕不说话,也像在轻轻应着自己。他正盯住柳明月神游之际。
“勇哥!你盯住我做什么?”柳明月面色一红扭过头去。
“你对我与对别人不同。”李勇强摸摸头憨憨道。
“你想我对你与别人一样?”柳明月面色红到了脖子。
石志方抱着一坛桃花酿,大踏步走向杨易安:“杨恩公,来干一杯。”说着拍开封泥,一股香香馥郁酒味扑鼻而来,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物,熟悉的氛围感,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自己的家——大王山脚下醉香楼。
“俺爹说,跟着你走,比在石禹国当差踏实。”石志方喋喋不休,忽然压低声音,“那五十个东洋俘虏,百姓没杀,都捆去修水渠了——说是你教的,让他们赎罪。”
杨易安望着海面,月光把浪尖镀成银链。“赎罪?”他嗤笑一声,“东洋鬼的血债,这辈子都还不清。”
次日天未亮,福船已升新帆。柳明月站在船舷边点数物资,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干粮够吃五十多天,药材分了五箱给随船的伤兵,还有……”她忽然停住,望着码头上跪送的百姓,那些人手里都举着东西——陶罐里的咸菜,布包里的炒豆,篮子里的鸡蛋,布包里的面饼。
“开船!”杨易安一声令下,水手娴熟拉动绳索,帆绳转动“吱呀”作响,风帆猛然向上蹿。孙保海老练地操舵,了望手林骆飞精准地报告船移动方位,石老爹敲响了船头的铜钟。钟声撞碎晨雾,惊起一群白鹭,绕着船舷飞了三圈才往岸上去。
海风烈,风帆鼓,浪涛涌。
船舱内,众人有了归航时的轻松与闲散。
“杨掌柜,今次归航后我们有了资本可以多打造几艘福船。”体会到福船好处的柳明月,将算盘与账本往桌上一压,笑吟吟道。
“琼州方面不知道开垦能否顺利。”杨易安回想起当时提出福船计划时,她第一个出来强烈反对,如今尝到福船带来的好处又想加大战果,真是个精明的人。
柳明月指尖在算盘上轻轻一点,算珠碰撞声里带了几分得意:“琼州那边有老渔民引路,潮间带的盐碱地早备下了草木灰改良,再不成还有船上这五十石稻种——当初你非让多带三倍,如今倒成了定心丸。”她忽然话锋一转,“倒是你,昨夜对着海月亮发愣,是不是又在想那五十个俘虏?”
杨易安正摩挲着茶杯,闻言抬眼:“想他们如何?砍了脏手,留着碍眼,修水渠算是便宜了。”话未落,舱外传来李勇强的粗嗓门,他正教年轻水手辨认星象,“看见那三颗连成线的星没?那是‘归帆星’,照着它走准没错!”
王碧瑶端着刚沏好的茶进来,鬓角别着朵湾洲百姓送的野菊:“柳姑娘算得精,连回程时顺道捕鱼的网具都备了三套。”她将茶盏放在杨易安手边,余光瞥见他衣襟上沾着的细沙——定是昨夜在沙滩蹲得太久。
“捕鱼?”柳明月眼睛一亮,算盘珠子又噼啪响起来,“按福船的拖网规格,一趟下来少说能得一千几百斤鲜鱼,晒成鱼干能顶千石粮,够几百人吃月余。”她忽然拍了下桌,“对了,石志方那憨货呢?今早还见他对着桅杆磨朴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