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崖彻底塌了。
当凌寒被赤阳子像扛麻袋一样扛出那即将彻底埋葬一切的地下空间，最后回头瞥见的那一眼，是无数巨石轰然砸落，将那片漆黑的暗湖、累累的白骨、破碎的石碑，连同幽泉那绝望的咆哮，一同彻底封存在了地底深处。
阳光刺眼，空气却带着山崩后的尘土味。幸存的几人——凌寒、墨尘、赤阳子，以及仅存的两名浑身是伤、几乎脱力的北椋精锐，外加一个依旧昏迷不醒的三皇子萧景琰，狼狈不堪地站在一片狼藉的山坡上，望着身后那已经完全变形的山体，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咳咳……”凌寒咳出几口带着尘土的淤血，脸色苍白得像纸，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尤其是强行催动那混沌一击的右臂，此刻软软垂下，钻心的疼，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连混沌源力都变得如同死水，难以调动。
“小子，命是真大！”赤阳子把凌寒放下，自己也累得够呛，道袍破了好几个口子，脸上黑一道白一道，“不过你那招后遗症不小啊，看着跟丢了半条命似的。”
墨尘的情况稍好，但肩头也裹着被血浸透的绷带，他先将昏迷的萧景琰小心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然后立刻检查凌寒的伤势，眉头紧锁：“王爷，您内腑震荡，经脉也有损，必须立刻静养。”
“还静养个屁！”赤阳子撇撇嘴，“这鬼地方闹出这么大动静，官府和各方势力的探子肯定马上就到！咱们得赶紧溜！”
他说的没错。山崩地裂的动静恐怕百里外都能感觉到，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成为焦点。
“带上他，我们走。”凌寒虚弱地指了指萧景琰。虽然冒险，但这个“容器”必须掌握在手里，这是目前唯一可能牵制那邪灵“圣祖”的筹码。
墨尘点头，再次将萧景琰扛起。一行人不敢停留，也顾不上伤势，沿着崎岖难行的山路，朝着京城方向艰难跋涉。
归途远比来时更加漫长和艰难。凌寒几乎是被墨尘和一名精锐搀扶着才能行走，每走一步都牵动内伤，额头上冷汗直流。
赤阳子虽然嘴上抱怨，但还是时不时渡过来一丝精纯的纯阳真气，帮他稳住伤势，吊住一口气。
一路上，气氛沉默而压抑。来时二十名精锐，如今只剩两人，还个个带伤。虽然摧毁了青冥的一处重要据点，重创了幽泉，但那邪灵“圣祖”只是沉寂，并未被消灭，隐患依旧存在。而且，幽泉最后逃脱了吗？谁也不知道。
直到天色完全黑透，众人才终于看到了京城巍峨的轮廓。没有惊动任何人，他们从一处隐秘的角门悄然回到了北椋王府。
王府内，苏瑶早已焦急等待多时。看到众人如此惨状，尤其是凌寒那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她眼圈瞬间就红了，连忙指挥人手将凌寒和伤员抬进内室，自己则立刻准备银针、药物，全力施救。
凌寒被安置在床榻上，苏瑶仔细检查着他的伤势，越看脸色越是凝重。“内腑受损严重，经脉多处撕裂，尤其是右臂的经络……几乎寸断！王爷，您到底用了什么力量，反噬如此可怕？”
凌寒张了张嘴，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墨尘简单将黑风崖的经历说了一遍，当听到凌寒最后那摧毁石碑的一击时，苏瑶的手都颤抖了一下。她看着昏迷中依旧眉头紧锁的凌寒，眼中充满了担忧和后怕。
“先保住他的命再说！”赤阳子在一旁嚷嚷道，“老子也损耗不小，得找个地方打坐恢复一下。这小子福大命大，死不了！”
接下来的两天，凌寒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苏瑶几乎不眠不休，用尽了浑身解数，各种珍稀药材像不要钱似的用上，才勉强将他的伤势稳定下来，但那受损的经脉和枯竭的混沌源力，恢复起来却极其缓慢。
墨尘则一边养伤，一边处理着后续事宜。黑风崖的巨大动静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朝廷对外宣称是“地龙翻身”，并派出了工部官员前去勘察。
而暗地里，各方势力的探子几乎将那片区域翻了个遍，却只找到山崩的痕迹，一无所获。
萧景琰被秘密关押在王府最深处的密室里，由绝对可靠的人看守。苏瑶检查过他的情况，邪灵“圣祖”的气息极其微弱，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休眠，但其核心依旧盘踞在萧景琰的识海深处，难以祛除。这就像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第三天傍晚，凌寒终于从漫长的昏睡中清醒过来。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恢复了清明。他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状况，不由得苦笑。混沌源力如同干涸的河床，只有一丝细流在缓缓流淌，右臂依旧使不上力，这次真是亏大了。
“王爷，您醒了！”守在一旁的苏瑶惊喜道，连忙端来温水。
“外面情况怎么样？”凌寒喝了口水，声音沙哑地问。
苏瑶将这两天的情况简要汇报了一下，重点提到了朝廷对黑风崖事件的定性以及各方暗中的探查。
“萧景禹那边有什么反应？”凌寒更关心这个。
“曹安昨天又来了一趟，说是陛下关心王爷伤势，赐下不少补品。”苏瑶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话里话外，还是打探王爷前几日的行踪和……三皇子的下落。被墨先生挡回去了。”
凌寒冷哼一声。萧景禹肯定猜到了什么，只是没有证据。他现在最怕的就是那个被邪灵附体的“三弟”落到别人手里，或者事情曝光。
“王爷，三皇子……我们该如何处置？”苏瑶忧心忡忡地问，“他体内的那个东西，虽然沉寂，但我感觉……它像是在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苏醒。留在王府，太危险了。”
凌寒何尝不知。这就是个烫手山芋。交给萧景禹？那等于纵虎归山，谁知道萧景禹会怎么利用或者处理？说不定为了掩盖丑闻，直接秘密处决，但那邪灵会不会借此机会彻底爆发或者转移？留在自己手里？不仅要时刻提防邪灵苏醒，还要面对萧景禹越来越深的猜忌和可能的明枪暗箭。
“必须想办法，彻底解决他体内的东西。”凌寒沉声道，“苏姑娘，可有良策？”
苏瑶摇了摇头，面露难色：“那邪灵已与三皇子的神魂深度纠缠，近乎一体。寻常驱邪、净化之法，很可能连三皇子本身的神魂一并抹杀。而且其本质极高，我……无能为力。”她顿了顿，“或许……纯阳观的前辈会有办法？”
提到赤阳子，凌寒才想起来：“赤阳子前辈呢？”
“前辈在客房打坐恢复，他说等王爷醒了，有要事相商。”
正说着，门外就传来了赤阳子那大嗓门：“小子！醒了就别挺尸了！赶紧起来，有正事！”
话音未落，人已经推门走了进来，精神看起来恢复了不少。
“前辈。”凌寒挣扎着想坐起来。
“行了行了，别逞强了。”赤阳子摆摆手，自己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脸色却没了往日的嬉笑，变得有些严肃，“小子，黑风崖那石碑，你最后那下子，用的到底是什么力量？”
凌寒沉默了一下，知道瞒不过去，便含糊道：“是晚辈血脉中隐藏的一种力量，之前在地宫危急时也曾激发，但无法控制，这次……勉强引导了一丝。”
“血脉力量？混沌气息？”赤阳子摸着下巴，眼神古怪地看着凌寒，“北椋凌家……祖上难道出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不对啊，没听说啊……”
他嘀咕了几句，随即甩甩头：“算了，不管你那力量是哪来的，这次算是歪打正着！那‘寂灭石碑’是青冥沟通寂灭本源、汲取力量的重要节点之一，被你毁了，等于断了他一臂！幽泉那小子就算没被埋在里面，也绝对不好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更加凝重：“但是，麻烦也来了。‘寂灭石碑’被毁，寂灭本源必然有所感应。青冥那帮疯子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肯定会疯狂报复，而且……可能会加快其他计划的进度！”
“其他计划？‘播种’计划？”凌寒想起密信中的内容。
“没错！”赤阳子点头，“老子这几天越想越不对劲。青冥费尽心思复活那狗屁‘圣祖’，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多一个打架厉害的魔头。他们肯定有更大的图谋！‘播种’……听这名字就邪性！我们必须尽快查清楚！”
凌寒感到一阵头痛。内伤未愈，朝局诡谲，手里还捏着个定时炸弹，现在青冥可能又要搞更大动作……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当务之急，是王爷您必须先恢复实力。”墨尘在一旁沉声道，“没有实力，一切皆是空谈。”
凌寒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烦躁。他知道墨尘说的对。
“小子，”赤阳子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你那种力量……虽然霸道反噬大，但确实能克制寂灭死气。等你伤好了，或许我们可以琢磨琢磨，怎么更安全地运用它。说不定……是彻底解决那邪灵的关键！”
凌寒心中一动，看向赤阳子。这老道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见识和手段都不凡。如果能与他合作，或许真能找到一条路。
“那就……有劳前辈了。”凌寒郑重道。
“好说好说！”赤阳子又恢复了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把你这条小命养好！苏丫头，好好给他治，用什么好药别舍不得，算老子账上！”
苏瑶忍不住莞尔。
然而，就在王府内部暂得喘息，谋划未来之时，外界的暗流，却以更汹涌的姿态，拍向了北椋王府。
第二天一早，一名亲卫急匆匆来报，脸色极其难看：
“王爷！不好了！京城各处突然流传起谣言，说……说您勾结妖人，修炼邪术，黑风崖异动就是您修炼邪法所致！还说……您软禁了三皇子，意图不轨！如今街头巷尾，都在议论！”
凌寒手中的药碗，猛地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