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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长五年二月十三,卯时三刻。清洲城本丸的角楼上,风灯在晨雾里明明灭灭,像悬在半空的鬼火。福岛正则的嫡子正之牵着马缰的手还在发抖——他今早刚被父亲踹了一脚,缘由是“上马时蹭破了阵羽织”。

“哭什么?”正则的酒气隔着铠甲都能闻到,“一天到晚娘们唧唧的,就你这德行。见了北政所和内府大人不要说你是我儿子!”他的马鞭梢扫过正之的下巴,留下红痕,却在转身时对家老低语,“看着那个女人,别让她碰西丸的粮库。”

这句那个女人自然说的不是吉良晴,而是接下来要管理家务事务的正室“蜂须贺”。家老低声应诺,随后退到了一旁。

虎千代的前世,只玩过一些战国题材的游戏,对于这次父亲的出行,也只以为是历史上的小细节而已,无关于大势。于是他蹲在二道堀的阴影里,看着嫡子们的队列碾过结冰的石板路。

正之的阵笠歪了,没人敢提醒;正澄的佩刀拖在地上,划出刺啦刺啦的响——这哪是去会津征伐的嫡子,分明是被老爹押去当人质的雏鸟。 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在远方,本丸的唐门才“吱呀”打开。

蜂须贺氏的桧皮小袖先露出来,袖口金线绣的龙胆花在雾里泛着冷光。她没坐轿子,踩着高腰草履直接下了台阶,屐齿叩在石阶上,像敲在人心头的梆子。

笃、笃、笃。

这声音在雾气弥漫、主君刚离去的清洲城内,有着异乎寻常的穿透力。不仅驱散了残留的晨寒,更似某种宣告。她身后,只跟着两名神情肃穆、眼神锐利的中年女房,步履沉稳,无声地诠释着主人的分量。那些原本因正则离去而略有些散乱的守卫、早起洒扫的仆役,瞬间绷紧了神经,垂首屏息。

虎千代缩在二道堀冰冷的石壁阴影里,将自己融成一团模糊的影子,眼神却锐利地锁定了那个从唐门走下的身影。父亲正则在时,她更多时候隐在帘后,或是仪态端庄却沉默的背影。此刻,她不再是附属,而是这片城塞临时的、唯一的掌控者。

蜂须贺氏没有立刻开口。她站在本丸门前的空地上,身姿挺拔如崖边孤松,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在场寥寥数人——负责守卫的足轻番头、尚未散去的值宿仆役、以及角落里那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庶子。那目光并不凶厉,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审视,像是拂去器物上的尘埃,要验看其本质。被她目光扫过的人,无不将头埋得更低。

最终,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在虎千代的方向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虎千代甚至觉得,那视线似乎并非真正落在他身上,更像是确认了他这个“元素”的存在,如同棋盘上一颗虽不起眼但必须计算在内的子。

“町奉行。”

蜂须贺氏的声音终于落下,没有拔高音量,却像一块石子砸进凝住的晨雾里,瞬间穿透了所有细碎的声响。负责町内庶务的奉行从人群后快步走出,跪伏在地时,腰间的铜铃叮当作响,泄露了他的慌乱。

“昨夜入清洲水门的三船货,明细呈上来。”她说话时微微挺直了修长的脖颈,那种眼睛微微眯起的倨傲让这个女人竟然多了种别样的气势。

町奉行忙从怀中掏出汗湿的账册,双手高举:“回夫人,是堺商运的鲸肉与腌蛋,按……按吉良夫人的吩咐,暂存东町仓库。”

“吉良夫人的吩咐?”蜂须贺氏弯下腰,指尖捏住账册边缘,动作轻缓,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她的指甲划过“吉良”二字时微微用力,在粗糙的纸页上留下了一道清晰而冰冷的刻痕。“清洲的货船入港,需经本丸印鉴。”她的声音依旧平稳,每个字却像冰珠砸在石板上,“吉良夫人的私令,何时能盖过福岛家的规矩?”

空气骤然凝固。町奉行额头上的冷汗不再是微渗,而是汇成细流滑入鬓角。他伏在地上的身体微微颤抖,一个字也答不上来。在场的守卫、仆役,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成为下一个被这冰冷话语锁定的目标。

虎千代藏在二道堀阴影里的身体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那句话——“吉良夫人的私令,何时能盖过福岛家的规矩?”——像一把淬毒的短刀,精准地捅进了他最隐秘的担忧。她质问的从来不是区区几船鲸肉腌蛋的去向!她在质问的是权力运行的法则,是挑战福岛家内部那条隐形的、却决定生死的界限!

核心就是:“谁在掏空库房养私兵?”以及“谁在拿福岛家的银子给庶子铺路?”

一股寒气从虎千代的尾椎骨直窜上天灵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那二十个“饿鬼”,乃至现在正在扩充的百人队,能撑到现在,靠的是什么!表面上是母亲吉良晴的“私房钱”,是外公和舅舅冒着风险从堺町弄来的鲸肉和鸡蛋。但福岛正则真的毫不知情吗?真的会允许一个庶子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用“自费”的名义豢养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私兵吗?这本身就是一种默许,一种纵容,甚至可能是一种刻意的“投资”或“试验”!正则那老匹夫,虽然粗鄙暴虐,但绝非蠢货。他默许虎千代练兵,或许是看中了他潜在的武力价值,或许是某种更阴暗的算计(比如作为未来制衡他人的棋子)。吉良晴母子能持续获得这些资源,本身就建立在正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基础之上!

蜂须贺氏此刻的发难,高明至极! 她避开了直接质疑正则的权威(正则刚走,她不能也不敢),也避开了立刻和可能默许此事的正则冲突。她精准地抓住了“程序”和“规矩”这个看似冠冕堂皇,实则致命的关键点!

她是在用“正室”的身份和职责,来清算“侧室”的“僭越”!她是在用“维护福岛家法度”的名义,来打击吉良晴这个“宠妾”及其庶子的势力!此举既能敲山震虎,压制吉良晴母子,又能将她自己“忠于家督、维护家规”的姿态立得稳稳当当。正则回来后,只会看到她“严格执法”,而不会觉得她是在“争风吃醋”或“擅权”。

而她手中,确实握着无可辩驳的法理依据!

只见蜂须贺氏微微侧身,目光扫过身后一名女房。那女房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卷折叠整齐的纸,恭敬地双手捧到蜂须贺氏面前。

蜂须贺氏并未完全展开,只是用指尖捻开纸卷的末端,露出几行遒劲的墨字,朗声念出,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晨雾中:

“留守中,米五百石以下及具足三十领以上の出纳は本丸にて取り计らえ。” (家督外出期间,五百石米及三十领具足铠甲以下之出纳,可由本丸代为处置。)

念罢,她指尖轻轻一弹纸卷,发出“嗒”的一声轻响,目光如电般射向伏地的町奉行和在场所有人,最后那冰冷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雾气,有意无意地再次扫过虎千代藏身的阴影。

“此乃左卫门大夫(正则)亲笔‘留置状’。”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斤重压,“清洲城,自有清洲城的规矩。米粮、军器、大宗资财,该由谁印鉴、该由谁核准、该在何处备案,皆在此状定数之内,不容逾越!”

她将“留置状”轻轻卷好,交回女房,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只是宣读了一项再平常不过的家规。然后,她重新看向那个几乎瘫软的町奉行。

“堺町三船货,所耗银钱几何?所载鲸肉腌蛋数目多少?东町仓库是否经本丸印封?入账凭据何在?”她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冰锥,“午时之前,带着所有文书、凭据,到正厅向我回话。若有半分差池,或者……有不该有的东西混在其中……”她顿了顿,没有说出后果,但那未尽之语中的杀机,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

“滚。”

町奉行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起身,仓惶退下,连掉在地上的阵笠都忘了捡。

蜂须贺氏不再看他,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杂物。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远处,晨雾正在渐渐散去,清洲城的轮廓在微光中逐渐清晰。她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那挺拔的身姿在渐亮的天光中,愈发显得不容侵犯,也愈发显得……危险。

虎千代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声音,仿佛要挣脱束缚。蜂须贺氏这看似公事公办、维护家规的举动,实则是一记精准的闷棍,狠狠砸在了他和母亲生存的根基上!

她是在用规矩的绳索,勒紧他们的脖子! 那“留置状”就是她手中最锋利的刀。吉良晴的“私令”在正则的默许下或许能行得通,但在蜂须贺氏高举的“法度”面前,立刻变得不堪一击,甚至成了“僭越”的证据!

虎千代看着那个沐浴在晨光中的身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名义上的“嫡母”,其威胁远比父亲正则的鞭子更致命。她懂得用规则杀人于无形。而这场关于“鲸肉腌蛋”的清算,才刚刚开始,其目标,直指他虎千代赖以生存和抗争的力量源泉——他那支正在成型的“饿鬼”之兵。

蜂须贺氏没有再多看一眼周围的一切,而后她对身旁一位女房低语了几句,声音轻得如同雾气流动。

那女房躬身领命,脚步无声却迅速地走向仍缩在二道堀阴影里的虎千代。

“虎千代少爷,”女房的声音平板无波,如同传达一项日常指令,“夫人请您至茶室一叙,商议…练兵粮秣后续事宜。”

来了。

虎千代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又强行压下。他知道这绝非简单的“商议”。刚才那场针对他母亲物资渠道的当众发难,是敲山震虎;此刻的私下召见,才是真正的图穷匕见。

他站起身,拍了拍阵服上的灰尘,努力让表情恢复成一潭死水。“有劳带路。”声音比他想象的更稳。

茶室并非正则常用的那间宽阔广间,而是位于本丸深处一处更私密、更靠近蜂须贺氏居住区域的小间。拉门被女房无声地拉开,一股浓郁而昂贵的伽罗香气混合着茶香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他,与他身上残留的晨雾、尘土和隐约的汗味格格不入,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包围。

蜂须贺氏已经端坐在主位。她换下了刚才在外面的桧皮小袖,穿着一件更居家的、但依旧纹饰精美的捻线绸小袿,头发也稍稍放松,几缕发丝柔顺地垂在颈侧,减弱了些许方才的凌厉,却添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慵懒和…亲密感。但这份“柔和”反而让虎千代更加警惕。

“关门。”蜂须贺氏没有看他,只是专注地用茶筅搅动着茶盏中的沫茶,声音平淡。

女房无声地拉上门,将内外隔绝。茶室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炭火上铁壶发出的细微嘶鸣,还有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香气。

沉默持续着,只有茶筅击打茶盏边缘的清脆声响,规律得让人心慌。虎千代跪坐在下首,垂着眼,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在他身上逡巡,从他还带着少年人绒毛的下颌,到他因为长期握枪而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再到阵服下隐约能看出轮廓的、训练得坚实无比的胸膛和臂膀。

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更像是在…品尝。一种猎人打量落入陷阱的猎物,思考从何处下手的玩味。

“抬起头来,虎千代。”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礼。”

虎千代依言抬头,对上她的视线。她的眼睛在昏暗的茶室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里面翻滚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好奇、评估、一丝若有若无的欲望,以及最深处那份冰冷的掌控欲。

“方才的事,你怎么看?”她忽然问道,将一盏刚刚点好的茶推到他面前的榻榻米上,碧绿的茶汤如同深潭,“吉良夫人私下调用物资,僭越家规。”

这是一个陷阱问题。无论他如何回答——为母亲辩解、承认错误、或是沉默——都会暴露他的立场和弱点。

虎千代的脑子飞速转动,前世的信息和今生的生存本能交织在一起。他不能示弱,也不能硬顶。

他微微倾身,并没有去碰那盏茶,目光坦然地看着她,声音清晰而冷静:“回母亲大人,臣只知练兵。粮秣器械,自有法度章程。凡不合规之事,母亲大人依律处置,自是应当。臣…并无看法。”

避实就虚,将问题完全推回“法度”层面,既没有否认母亲的“错”,也没有指责蜂须贺氏的“对”,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恪守职责、不问其他的武夫。

蜂须贺氏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讶,随即化为更浓的兴趣。这小子,比她想象的要滑头,也…更沉得住气。

她忽然轻笑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像羽毛搔过心尖,带着一丝暧昧的沙哑:“哦?只知练兵?倒是和你父亲一样,是个实心眼的武夫。”

她身体微微前倾,和服的领口稍稍敞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缝隙,露出底下白皙肌肤的一抹惊心动魄的影子,那昂贵的伽罗香愈发浓郁。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自己光滑的下颌,目光落在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滚动的喉结上。

“不过…”她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像分享一个秘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正则大人临走前,将这‘留置状’交给我,是信我能持家,能…权衡。”

“权衡”二字,她咬得格外意味深长。

“你练兵辛苦,我是知道的。那些足轻…叫‘饿鬼’是吧?练得不错,连本多中务大辅都点了头。”她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忠胜的认可,目光却紧锁着他的眼睛,捕捉他每一丝细微的反应,“福岛家需要能打的兵。有些事,并非不能通融…”

她的手忽然伸了过来,并没有触碰他,而是用那保养得宜、涂着淡红色丹蔻的指尖,轻轻拈起了他面前那盏他一口未动的茶碗。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刻意的、诱人的优雅。手腕翻转,将茶碗端到自己唇边,就着他刚才位置对应的碗沿,轻轻抿了一口。

然后,她将茶碗放回他面前,碗沿上留下了一抹极淡的、属于她的口脂痕迹,在那碧绿的茶汤边缘,显得格外刺眼而撩人。

“只是…”她看着他瞬间绷紧的身体和骤然加深的呼吸,眼底那丝惬喜几乎要满溢出来,语气却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为难,“这通融,也需要名目,需要…代价。总不能让我这个主母,凭空担了纵容僭越、破坏家规的责任吧?虎千代,你说呢?”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又缓缓滑下,掠过他结实的胸膛,最后停在他紧握的拳头上,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知道该付出什么代价。你有我想要的“东西”。

虎千代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嗡鸣。一半是愤怒于这赤裸裸的、用权力进行的胁迫和诱惑;另一半,则是这具年轻健壮的身体,在那混合着高贵、冷艳、危险和直接性暗示的目光下,所产生的、几乎无法抑制的原始生理反应。心脏狂跳,血液奔涌,喉咙发干。

他死死咬着牙关,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肉里,用疼痛来对抗那瞬间的眩晕和躁动。他意识到,这不是游戏里简单的选项分支,这是真正的悬崖边缘。一步走错,要么失去宝贵的物资来源和练兵成果,要么…就可能坠入另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茶室内的空气粘稠得如同蜜糖,却蕴含着致命的毒性。蜂须贺氏不再说话,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欣赏着他内心的天人交战,等待着他的回应。

她知道,这条鱼,已经嗅到了饵料的香味,并且…正在挣扎。

虎千代没有立刻回答。

他垂下眼,看向那盏仍冒着热气的茶。茶汤表面浮着一层极薄的油膜,像一面镜子,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也映出蜂须贺氏映在茶盏边缘的唇形——那抹淡红口脂正在慢慢晕开,像血渗进水里。

“母亲大人。”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不合年纪的镇定。

“通融可以,但须先立名目。”

蜂须贺挑了挑眉。

“哦?”

“名目有三。”

虎千代竖起三根手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一,练兵护院。

正则公出征,清洲空虚。百人队驻守本丸,可保无虞。

所需粮秣,按战时口粮核发,不走家库,另立军需账。”

“二,外藩贡赋。

堺商所运鲸肉腌蛋,改记为‘备边贡品’,入贡后转拨军需。

账目经町奉行、勘定方双印,母夫人监核,蜂须贺夫人签押。

如此,既不逾留置状之限,亦不损家规。”

“三,代价。”

他抬眼,目光笔直地撞进蜂须贺的眸底。

“代价由我一人承担。

若练不出能战的兵,百人队解散,我自请逐出家门。

若练得出,福岛家得一柄利刃——利刃归谁,由家督定夺。”

茶筅的转动停了。

蜂须贺轻笑一声,指尖在茶盏边缘来回摩挲,像在衡量刀锋的厚度。

“逐出家门?那吉良夫人怕是要哭瞎了眼。”

“哭不瞎。”

虎千代缓缓松开拳头,掌心却多出一枚折得极小的纸片——

正是昨夜吉良晴塞进他佩囊的“白条”。

白条上盖着正则的私章,空白金额,只留一句:

「急用可支,勿问。」

他把白条推到蜂须贺面前,声音压得极低。

“母亲大人若想用它,现在就可填数。

但填了,便是正则公亲手批的‘急用’。

届时蜂须贺夫人要问责,先问正则公。”

茶室陷入死寂。

蜂须贺垂眸,指尖轻触白条,丹蔻与朱印相映,像两滴血。

良久,她抬手,将白条原样推回。

“好名目。”

她声音轻得像叹息,“也……好胆量。”

她起身,拉开茶室隔扇。

冷风灌入,伽罗香瞬间被冲散。

“明日辰时,带你的‘饿鬼’去西丸校场。

口粮按战时发,鲸肉腌蛋另立账。

代价——”

她回头,目光掠过虎千代紧绷的肩线,落在那盏仍留口脂的茶盏上。

“代价先欠着。

等你练出利刃,再来与我清算。”

隔扇阖上。

茶盏里的口脂,终于完全化开,像一弯极淡的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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