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实验室里仿佛失去了意义。
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转为深灰,再渐渐透出鱼肚白,最终化为明亮的晨光。
苏棠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已经超过八个小时,只有指尖在鼠标和键盘间移动,眼眸紧盯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数据。
她的办公桌周围已经堆起了几摞半人高的档案盒,空气中飘散着陈旧纸张特有的味道。
这些都是她从档案库里调取的近二十年的非正常死亡案件卷宗。
质谱仪一直在不间断地工作,发出恒定的低鸣,像是在为这场跨越时空的追猎伴奏。
第一个发现张品岸样本中的异常信号后,苏棠按照陆珩的要求,将筛查范围扩大到近十年所有存疑的‘意外’和‘自杀’案件。
起初的几个小时一无所获,就在她开始怀疑那真的只是一个偶然的巧合时,第二个匹配项出现了——三年前的一起‘酒后失足坠楼’案,死者的血液样本中出现了同样的‘幽灵签名’。
苏棠的精神为之一振。
她立刻调整策略,将筛查范围扩展到二十年,并将匹配阈值调到最低,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微弱信号。
接下来的发现让她脊背发凉。
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当第七个匹配项出现在屏幕上时,苏棠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将七份毒理报告的界面并排放在屏幕上,用醒目的红色圆圈标出那个完全一致的异常峰谱。
然后,她调出这七个案件的详细信息,将它们按照死亡时间顺序排列。
结果令人毛骨悚然。
这七个人,年龄从二十八岁到六十五岁不等,职业涵盖公司职员、个体商户、退休教师。
表面死因各不相同——有心衰,有坠楼,有交通事故,有溺水——但他们都在不同年份的同一个日期离开人世:9月15日。
时间跨度整整十年。
最早的案例,确实如她告诉陆珩的那样,发生在十五年前。
苏棠反复核对案卷基本信息,确认这些死者之间没有任何直接的社会关系关联,居住地分散在城市的不同区域,生活轨迹看似毫无交集。
但那个相同的化学签名,和那个循环出现的日期,像一条无形的丝线,将这些散落在时间长河中的死亡事件串联起来,编织成一张令人不寒而栗的网。
实验室的冷光灯照在她因熬夜而略显苍白的脸上,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
她靠在椅背上,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震动。
一种跨越时空的阴谋感扑面而来,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这不是激情犯罪,不是偶然的悲剧,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缓慢执行的……仪式?屠杀?
她暂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没有片刻犹豫,她将七份档案的关键信息打印出来,制作了一张清晰的时间线图,然后抱起这叠厚厚的材料,再次走向陆珩的办公室。
这一次,她的脚步不再轻快,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使命感。
陆珩办公室的门依然开着。
他似乎在接电话,语气简洁而冷峻。
看到苏棠站在门口,他很快结束了通话,目光落在她怀中那摞明显的档案上,眼神微凝。
“陆队。”
苏棠走进办公室,将档案和时间线图放在他面前桌上。
她的声音因长时间未饮水和高度集中精神而有些沙哑,但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她展开时间线图,手指点着上面七个标红的点:
“七年,七个人,相同日期——每年的9月15日,同一种化学‘签名’。”
她抬起头,直视着陆珩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或灵动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锐利,
“这不再是巧合,也不是孤例。我现在可以确定,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慢放的屠杀。而最早的案例,发生在十五年前。”
陆珩的视线牢牢锁在那张时间线图上,特别是那个循环出现的“9月15日”。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苏棠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如刀,仿佛要将那张纸看穿。
“十五年……”
他低声重复了这个时间跨度,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每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他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个可能潜伏了十几年、每年只在固定日期行动一次的连环杀手?
这超出了他们以往处理过的任何案件的模式。
没有丝毫犹豫,他按下内部通讯键,语速快而清晰:
“陈默,通知专案组核心成员,十分钟后第三会议室集合。老王,带上你的数据分析设备,要最快的那套。”
结束通话,他的目光回到苏棠身上,快速扫过她疲惫但异常坚定的神情:
“你做得很好,苏棠。”
这是一句罕见的、直接的肯定。
“带上所有材料,会议室。”
十分钟后,第三会议室内,专案组核心成员——陆珩、苏棠、陈默、老王、林静——均已就位。
气氛凝重而紧张。
陆珩站在白板前,用黑色马克笔用力写下“9月15日”这个日期,然后在下面依次列出七名受害者的名字。
他转身,环视在场每一个人,眼神冷峻而专注。
“从现在起,这些案件正式并案调查。”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不容置疑,
“我们面对的,极可能是一个潜伏多年、作案周期极长的连环杀手。作案动机、手法未知,但有一个明确的标志性日期和苏法医发现的特定化学标记。”
他停顿了一下,让信息被充分消化,然后继续部署,目光扫过陈默和林静:
“第一项任务,厘清所有七名受害者在死亡当天的具体行踪和异常行为。”
“我要知道他们那天见过谁,做过什么,去过哪里,任何细微的不寻常之处都不能放过。”
“陈默,你负责协调外勤调查组,重新走访家属、朋友、同事,调取所有可能存在的监控。”
“林静,你从行为分析角度,看看这些‘最后的行为’中能否找到模式。”
他的视线转向老王和技术团队:
“老王,你们的技术支持要跟上,特别是对监控和电子数据的恢复与分析。苏棠,”
最后,他看向她,
“继续深化毒理学分析,我要知道那个‘签名’到底是什么,以及它如何致人死亡。”
“是!”众人齐声应答,会议室里瞬间充满了紧绷而有序的能量。
一起横跨十五年,每年只出现一次的幽灵杀手,它的真面目即将被这支精英团队层层剥开。
而追寻真相的第一步,就从还原七个死亡当天的故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