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吴念的搜捕在全市范围内悄无声息地展开。
各辖区派出所、交通枢纽、长途汽车站和火车站都收到了印有吴念照片和基本信息的协查通报。
然而,这个神秘的男人仿佛彻底融入了城市的阴影之中。
没有使用身份证的记录,没有电子支付的痕迹,甚至连一张清晰的正面监控截图都难以获取。
他就像是一个刻意规避现代科技的幽灵,在数字时代留下了一片令人不安的空白。
专案组办公室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陆珩站在白板前,目光锐利地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线索图。
陈默坐在电脑前,一遍遍刷新着各巡逻单位反馈的信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林静则安静地坐在角落,翻阅着吴念的网络发帖记录,试图从那些冰冷的文字中捕捉更多心理轨迹。
就在追捕工作因吴念的极度谨慎而陷入僵局时,技术科对案发现场证物的深度分析,终于带来了期待已久的突破。
那本在书房桌面上发现的、书名为《我为何要偷走你的人生》的空白书籍,被老王和他的团队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实验室的无尘工作台上。
在多波段光谱成像仪的扫描下,奇迹发生了。
原本空无一物的书页上,渐渐显现出了大片大片极其淡薄的、凹凸不平的痕迹,如同水底隐约可见的沉船轮廓。
“是笔压痕!”
老王难掩兴奋,立即通过内线向陆珩汇报:
“有人在这本书上反复书写,又用某种特殊手段几乎完全擦除了字迹。但是书写时施加的压力,在纸张纤维上留下了无法彻底抹去的印记。”
“这就像是在雪地上行走,即便脚印被新雪覆盖,底下的痕迹依然存在。”
通过高精度3d扫描和复杂的算法建模,技术科开始了漫长而精细的还原工作。
这就像是在时间的流沙中打捞沉船,每一个数据点的处理都需要极致的耐心和精准。
老王团队连续工作了七十二小时,终于在第一缕晨光透进实验室时,完成了首批文字的还原。
当那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文字片段被送到陆珩办公桌上时,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那几张薄薄的A4纸上。
还原出的文字并非连贯的文章,而是一些零散的、跳跃的句子和短语,却充斥着压抑已久的情感:
“记忆是谁的财产?是创造者,还是窃取者?”
“他站在聚光灯下,享受着本不属于他的荣光,而我,连一个名字都不配拥有。”
“偷走一段记忆,就是偷走一部分灵魂。”
“为什么被遗忘的总是我?为什么被夺走的总是我?”
“名字……一个真正属于我的名字……”
“要将这一切,原原本本,刻骨铭心地……还给他!”
字里行间弥漫着一种强烈的被剥夺感、对“名分”和“归属”的极度渴望,以及一种深沉而扭曲的怨恨。
即便没有指名道姓,这份怨恨的对象也不言而喻——李忆舟。
陆珩的指尖轻轻划过纸面,目光在那些触目惊心的字句间流转。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最终抬起头,声音低沉地问道:
“笔迹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刚刚完成。”
林静拿着一份报告走进来,脸色凝重地将文件放在桌上:
“与从吴念住所搜查到的、少数几份有手写笔迹的购物清单和工具使用笔记进行了比对。”
“鉴定结论是——高度吻合,基本可以确定为同一人书写。”
这一刻,物证链似乎形成了完美的闭环!
吴念的dNA出现在刻痕中,他的微雕技能与现场手法一致,他通过网络匿名接触过李忆舟。
如今,这本充满怨恨和犯罪动机的亲笔书,更是将所有的箭头都指向了他。
陈默猛地一拍桌子,激动的情绪让他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铁证如山!陆队,下达抓捕命令吧!”
“这小子藏得再深,我们就是把海都市翻过来也要把他揪出来!”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被点燃,多日压抑的疲惫仿佛找到了宣泄口。
警员们交换着如释重负的眼神,有人已经开始整理装备,准备投入最后的收网行动。
所有的线索都清晰地指向了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吴念,破案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陆珩环视办公室,看着队员们期待的眼神,又望向白板上吴念的名字,以及周围串联起来的各项证据。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深吸一口气,右手已经抬起,似乎就要下达那个期待已久的全面收网指令。
“等等。”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像一滴冰水落入沸腾的油锅,瞬间让办公室恢复了寂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棠不知何时倚在门框上。
她依旧穿着那件标志性的白大褂,双臂环抱,眉头紧锁,脸上没有丝毫找到突破的喜悦,反而带着深深的疑虑。
“苏法医?”陈默不解地唤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困惑。
苏棠没有看他,目光直接投向陆珩:
“陆队,你难道不觉得,这一切……太顺了吗?”
她缓步走进办公室,拿起那份笔迹鉴定报告和还原出的文字,快速而仔细地扫视着。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那些触目惊心的句子,眼神愈发凝重。
“一个能策划并执行‘记忆宫殿’这种极端复杂、需要极强耐心和心理素质犯罪的人;”
“一个能在自己住所做到近乎变态的清洁,连一枚完整指纹都难以找到的人;”
“一个能像幽灵一样在城市里隐藏这么久,避开所有常规侦查手段的人……”
她放下文件,抬头直视陆珩,琥珀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理性的光芒:
“他会如此不小心,在犯罪现场留下那么多指向自己的dNA?”
“他会把一本写满了自己犯罪动机和内心独白的书,就这么‘空白’地放在现场,等着我们用技术去还原?”
“这感觉……不像是不小心,倒像是……”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恰当的措辞,最终缓缓说道:
“倒像是他故意放在那里,生怕我们找不到他一样。”
苏棠的话,像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散了刚刚升腾的兴奋与躁动。
办公室重新陷入了一种更深的、基于理性思考的凝重之中。
警员们面面相觑,方才的激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对这番质疑的深思。
是啊,一个追求极致隐匿的完美主义者,为何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这矛盾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陆珩准备下达抓捕命令的手缓缓放下。
他凝视着白板上吴念的名字,眼神变得越发深邃难测。
办公室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最终,他转向陈默,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抓捕计划照常准备,但是……”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要你们用最挑剔的眼光,重新审视每一个证据。”
“苏法医说得对,这个案子,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