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现在就去百货大楼!”陈锋不顾林婉秋的阻拦,忍着肩背伤口牵扯的疼痛,一把抱起正眼巴巴看着他的朵朵,另一只手坚定地拉起妻子冰凉的手腕,“今天咱们全家,必须从头到脚换一身新的!”
“你…你的伤还没好!再说,这么多钱,得留着…”林婉秋被他拉着往外走,心里又急又慌,看着周围邻居可能投来的目光,声音都低了好几度。
“伤不耽误走路花钱!钱挣来就是花的,尤其是花在你们身上!”陈锋脚步不停,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豪气,“我说了,要让你们过好日子,穿新衣裳就是第一步!听我的!”
朵朵被爸爸抱着,小脑袋靠在陈锋没受伤的那边肩膀上,看着妈妈被爸爸“强硬”地拉着走,非但不害怕,反而觉得新奇又兴奋,拍着小手咯咯笑:“穿新衣裳咯!爸爸最好啦!”
一家三口就这样以一种略显“怪异”却又透着某种和谐的姿态,离开了筒子楼,径直朝着市中心那栋在本市最高、最气派的百货大楼走去。
踏入百货大楼光洁的水磨石地面,明亮的灯光,琳琅满目的商品,以及空气中那股特有的布料、化妆品和油漆混合的味道,让林婉秋有些眩晕和怯步。她习惯性地想往卖处理品和布头的柜台走,却被陈锋牢牢拉住,直接走向了卖成衣的明亮柜台。
“同志,把那件红色的呢子外套,还有那件蓝色的涤卡上衣拿来看看。”陈锋指着挂在高处、最显眼位置的几件女装,对穿着深蓝色工作服、正低头织毛衣的女售货员说道。
售货员抬起头,懒洋洋地瞥了他们一眼,看到陈锋略显破旧的棉袄和林婉秋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裳,嘴角撇了撇,没动弹:“那呢子外套四十八,涤卡上衣二十二,不买别乱摸啊。”
这年头售货员是“铁饭碗”,态度普遍傲慢。
陈锋眼神一冷,还没说话,被他抱在怀里的朵朵却眨着大眼睛,指着那件红色呢子外套,奶声奶气地大声说:“阿姨,我妈妈穿红色好看!像仙女!”
童言无忌,声音清脆,引得旁边几个顾客都看了过来。那售货员脸上有点挂不住。
陈锋直接从上衣内兜里(为了避免吓到林婉秋,他出门前只揣了一小部分钱)掏出一沓“大团结”,用手指“啪”地弹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目光平静地看着售货员:“开票吧,呢子外套和涤卡上衣都要了,按我爱人的尺寸拿。”
那厚厚一沓钱瞬间晃花了售货员的眼睛,她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的笑容:“哎哟!同志您真有眼光!您爱人皮肤白,穿红色肯定衬!您稍等,我这就给您拿,保证挑件最好的!”她手脚麻利地搬凳子取衣服,开票,动作行云流水。
林婉秋看着那两件崭新的、价格让她心惊肉跳的衣服,又想阻止:“太贵了,一件就够了…”
“都试试。”陈锋不由分说,将衣服塞到她手里,推着她去旁边的试衣帘子后面。
当林婉秋换上那件崭新的红色呢子外套,有些局促不安地走出来时,陈锋只觉得眼前一亮。合体的剪裁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鲜艳的红色将她原本有些苍白的脸颊映衬得多了几分血色,整个人仿佛都焕发出了久违的光彩。
“妈妈好漂亮!像新娘子!”朵朵拍着手欢呼。
陈锋看得有些怔住,心中涌起巨大的满足感和酸楚,他用力点头:“好看!就这件了!穿着,别脱了!” 他又指着那件蓝色的涤卡上衣,“那件也包起来,换着穿。”
给林婉秋买完,陈锋又抱着朵朵,直奔童装柜台。不顾林婉秋“小孩长得快,买大的能多穿几年”的劝阻,他给朵朵挑了一件正合身的、带白色蕾丝花边的小红裙,一双黑色的小皮鞋,还买了一双洁白的棉袜。
“爸爸,这个裙子有花花!”朵朵摸着裙子上的绣花,爱不释手,小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快乐光芒。
最后,陈锋才给自己挑了一件深灰色的中山装和一条藏青色的裤子,换下了那身带着血迹和破口的旧棉袄。当他换好衣服走出来时,虽然脸色依旧因失血有些苍白,但挺拔的身姿配上合体的新衣,整个人气质截然不同,锐利而沉稳。
林婉秋看着焕然一新的丈夫和女儿,再看看玻璃橱窗里映出的、穿着红色呢子外套的自己,一阵恍惚。这真的是她吗?真的还是那个在绝望中差点抱着女儿跳河的林婉秋吗?
陈锋去收银台交了钱,三身衣服鞋子加起来,花了一百多块。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售货员恭敬地把包好的衣服递过来,脸上笑开了花。
抱着穿上新裙子、新皮鞋,兴奋得不停低头看自己小脚丫的朵朵,牵着依旧有些恍惚、却不由自主挺直了脊背的林婉秋,陈锋一家三口在百货大楼众多顾客或羡慕或惊讶的目光中,走了出去。阳光洒在他们崭新的衣物上,也仿佛照进了这个曾经阴云密布的家庭。
穿着崭新、价值不菲的新衣返回筒子楼,他们这一身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行头,必将引来邻居们前所未有的关注与议论。王桂花等人会作何反应?这身新衣,是荣耀的象征,还是麻烦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