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声震得人耳膜发麻，舷窗外是连绵不绝、仿佛没有尽头的皑皑雪峰，在稀薄而刺眼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安第斯山脉，像一条沉睡的巨龙，将我们与熟悉的世界彻底隔绝。
傅瑾琛坐在我对面，闭目养神，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登山服，少了几分平时的矜贵，多了几分利落的锐气。我的手被他紧紧攥着，掌心相贴处，能感受到他皮肤下奔流的滚烫血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在担心。担心陈教授，担心“曙光”的未来，更担心……我。
我知道这次行动的风险。深入这种偏远地区，信号时断时续，后勤支援困难，一旦被“创世纪”盯上，就是瓮中捉鳖。但我没有后悔。就像他说的，天堂地狱，同行。
直升机开始降低高度，绕过几个险峻的山坳，最终在一片相对平坦的高山草甸上悬停。下方，几座低矮的、用石头和土坯砌成的房屋散落着，炊烟袅袅，这就是信号最后锁定的那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拉林科纳达（根据常见安第斯山脉小镇名虚构）。
舱门打开，凛冽而稀薄的空气瞬间涌入，带着泥土和牲畜的味道。我跟着傅瑾琛跳下直升机，脚下是松软的草甸，海拔超过四千米，轻微的缺氧感让我头晕了一下。傅瑾琛立刻伸手扶住我的胳膊，眼神里带着询问。
“没事。”我摇摇头，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适应。
阿强和另外两名精锐护卫率先落地，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村庄很安静，只有几个穿着传统服饰、皮肤黝黑的当地村民站在远处，好奇而警惕地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孩子们躲在大人身后，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傅瑾琛对阿强使了个眼色。阿强会意，带着一名会简单西班牙语的护卫上前，试图与村民沟通，询问是否有外来者到访。
我和傅瑾琛站在原地等待。阳光很好，但风很大，吹得人脸颊生疼。我环顾四周，群山环抱，天空蓝得不像话，这里美得像世外桃源，却也荒凉得让人心慌。陈教授，真的会躲在这种地方吗？
过了一会儿，阿强回来了，脸色凝重。
“傅总，问过了。村民说，大概一个月前，确实有个‘外面来的老爷爷’住进了村子最边上废弃的牧羊人小屋。他很少出门，用带来的东西跟村民换点食物，不说话，眼神直勾勾的，有点……怪。”
傅瑾琛眼神一锐：“带路。”
我们一行人跟着引路的村民，踩着碎石小路，向村庄边缘走去。越走越偏僻，最后在一处背风的山坡下，看到了一间极其低矮破旧、几乎要塌掉的小石屋。屋门虚掩着，门口放着一个破木桶，里面有点积水。
就是这里了。
傅瑾琛示意护卫散开警戒，他则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轻轻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霉味和草药味。借着门口透进的光，我看到一个消瘦的背影蜷缩在铺着干草的土炕上，身上盖着一条看不出颜色的旧毯子。花白的头发凌乱，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低声啜泣？
那是陈教授？那个曾经在实验室里意气风发、眼神锐利的顶尖科学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陈教授？”傅瑾琛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炕上的人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回过头来。
一张憔悴不堪、布满皱纹和污垢的脸映入眼帘。眼神浑浊，充满了恐惧和茫然，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这真的是陈教授！但和他以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谁？！你们是谁？！走开！走开！”他像看到鬼一样，惊恐地往后缩，抓起炕上的干草就往我们这边扔。
“陈教授！是我！傅瑾琛！”傅瑾琛上前一步，试图让他看清自己，“我们来找你了！没事了！”
“傅……傅瑾琛？”陈教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清明，但随即被更深的恐惧淹没，“不！你不是！你是他们派来的！是来抓我的！是来逼我回去继续那个……那个魔鬼的实验的！”
他语无伦次，情绪激动，整个人处于一种崩溃的边缘。
我心里一沉。陈教授的精神状态，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糟糕。他不仅是在逃避，更像是……被巨大的恐惧和负罪感逼疯了。
“陈教授，你冷静点！”我忍不住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你看清楚，真的是傅瑾琛。我们是来帮你的。‘曙光’项目已经暂停了，我们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曙光”两个字，陈教授像是被电击了一样，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曙光……是黑暗！是毁灭！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些数据……那些动物……它们最后都……都变成了怪物！是怪物！”
怪物？我的心猛地揪紧。那个“缺陷”竟然严重到这种地步？
傅瑾琛的脸色也难看至极，但他比我要冷静。他示意我后退一点，自己则慢慢靠近炕边，用极其缓慢而坚定的语气说：“陈教授，我相信你。我相信你看到了可怕的东西。所以我们来了，我们来听你说。把真相告诉我们，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也许是傅瑾琛沉稳的态度起了作用，也许是“一起想办法”这句话触动了他，陈教授的颤抖渐渐平息了一些，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傅瑾琛，像是在辨认，又像是在挣扎。
过了许久，他才用沙哑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解决……解决不了……那是基因层面的诅咒……是打开就关不上的潘多拉魔盒……我试过了……所有模型……所有推演……最终都是……崩溃和扭曲……”
他猛地抓住傅瑾琛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哀求：“停下……求求你……让一切都停下……别再继续了……那是一条……通往地狱的路……”
看着曾经睿智冷静的科学家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听着他字字泣血的哀求，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父母毕生的追求，难道真的是一条绝路吗？
傅瑾琛任由陈教授抓着，没有挣脱，只是沉声问：“数据呢？你带出来的原始数据和分析模型呢？我们需要看到具体的证据。”
陈教授像是被烫到一样松开手，疯狂地摇头：“没了……毁了……我都毁了……不能留……那是罪恶的证明……不能留……”
他把数据毁了？！我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没有原始数据，仅凭他现在的状态，我们如何判断真相？如何寻找可能的解决方案？
屋内的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阿强一声短促而凌厉的警示哨声！
“傅总！有情况！东南方向发现不明身份人员快速接近！携带武器！”
傅瑾琛脸色骤变！这么快就被盯上了？！
他猛地站起身，对我和护卫厉声道：“保护陈教授！准备撤离！”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砰”的一声枪响，打破了高山村庄的宁静！子弹打在石屋的外墙上，溅起一片碎石！
“创世纪”的人，到底还是找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