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实际行动无声地回应了她的退缩。
沈昭彻底愣住,再次抬眼看向周砚。
他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下颌线甚至因为微微紧绷而显得更加清晰,仿佛只是专注地在做一件“防止同学摔倒”的寻常事。
唯有那紧紧包裹着她、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的手心温度,泄露了这份平静外表下截然不同的暗流。
林曜将周砚这近乎宣示主权的细微动作看得清清楚楚,他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本就潮红的脸色似乎更红了几分,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冰冷。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只是猛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指节用力到泛白。
周砚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视线,他侧过头,目光终于落在沈昭脸上,语气依旧是平淡的,甚至带着点催促:
“走了,跟紧。”
说着,他牵着她,步伐稳定地,径直从林曜面前走过。
就在周砚牵着沈昭,即将与林曜擦肩而过的瞬间——
一只滚烫的手突然猛地伸出,一把抓住了沈昭空着的那只手腕!
力道极大,甚至带着一丝不易控制的颤抖,攥得沈昭腕骨生疼。
沈昭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撞到旁边的树干上。
她惊愕地转头,对上了林曜通红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太多情绪——
愤怒、不甘、质问,还有一丝被高烧灼烧出的浑浊和失控。
“林曜?你干什么?”
沈昭蹙眉,试图挣脱他的钳制,却发现他手劲大得惊人,滚烫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让她心惊,
“你手好烫!是不是发烧了?”
周砚的脚步瞬间停住。
他周身的气场几乎是刹那间冷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去掰开林曜的手,而是先稳稳地扶住了被拽得身形不稳的沈昭,确保她不会摔倒。
然后,他才缓缓转过头,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射向林曜抓住沈昭的那只手,最后定格在林曜潮红而执拗的脸上。
“松开。”
周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冽和压迫感,每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
林曜像是根本没听见周砚的话,也可能是高烧让他失去了平日的分寸和伪装。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沈昭,眼眶红得吓人,声音沙哑得几乎破音。
“你们……怎么回事?”
他用力晃了一下沈昭的手腕,质问道,“你和他……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他的呼吸粗重,带着明显病气的热度喷薄在空气里。
“这跟你无关。”
沈昭忍着腕上的疼痛和不适,语气也冷了下来,“林曜,你先松开手,你弄疼我了。你需要去看校医!”
“跟我无关?”
林曜像是被这句话刺痛,猛地提高了音量,引得远处营地似乎有人好奇地望了过来。
他胸口剧烈起伏,另一只手甚至也抬起来想要抓住沈昭。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再次碰到沈昭的瞬间——
周砚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
只见他左手依旧稳稳地握着沈昭的右手,右手却已精准地扣住了林曜的手腕,拇指不偏不倚,重重按在某个穴位上。
林曜吃痛,闷哼一声,手上力道不由自主地一松。
周砚趁机稍一用力,便将沈昭的手腕从他滚烫的钳制中解脱出来,同时向前半步,彻底将沈昭护在了自己身后,隔开了林曜几乎要喷火的目光。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周砚的表情甚至没有太大的变化,唯有眼神冷得吓人,下颌线绷得极紧。
他看着因脱力和病痛而微微弯腰喘息的林曜,声音低沉而充满警告的意味:
“你失态了。”
周砚那句冷冽的“林曜,你失态了”,像一盆掺着冰碴的水,猛地浇在他滚烫的神经上。
林曜动作一僵,攥紧的拳头无力地松开。
失态?
呵。
他恍惚了一下,是啊,只是失态而已。
若不是周砚这句话,他这胸口翻江倒海的酸涩和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窒闷,差点让他以为自己……
是失恋了呢。
可失恋?
从何谈起?
他甚至连拥有的资格都未曾有过。
一股荒谬又尖锐的自嘲猛地冲上头顶,比高烧带来的晕眩更让他感到一阵恶心反胃。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
最终只化作一个极其难看、比哭还难看的扭曲表情。
滚烫的身体支撑不住般地晃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旁边冰冷的树干,粗糙的树皮硌着他同样滚烫的掌心。
视线有些模糊,他用力眨了眨眼,才能看清站在他面前的两人。
周砚依旧将沈昭严实地护在身后,那保护的姿态自然而然,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而沈昭……
她微微蹙着眉看他,眼神里有惊愕,有对他身体状况的担忧,甚至有几分被冒犯后的不悦。
唯独没有他潜意识里渴望看到的、哪怕一丝一毫的慌乱或解释。
她看他,和看一个因为生病而行为出格、需要帮助的普通同学,没有任何区别。
这个认知像一根最锋利的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心底最后那点可笑的幻想和摇摇欲坠的骄傲。
原来从头到尾,失态的是他,失控的是他,自作多情、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表演着无人喝彩的独角戏的……
也是他。
“呵……”
一声极轻的、破碎的自嘲终于从他喉咙里溢了出来,带着高烧特有的沙哑和无力。
他垂下眼睫,避开那两人投来的目光,也避开那让他无地自容的现实。
额头的温度烫得他几乎无法思考,但那份难堪却清晰无比,刻骨铭心。
他扶着树干,慢慢转过身,不再看他们。
只留下一个因为病痛和打击而显得有些佝偻的背影,踉跄地、沉默地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
沈昭平静地收回目光,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
她正要转头对周砚说什么,就听见营地那边传来赵心怡元气十足、带着几分焦急的嚷嚷声:
“昭宝!昭宝!你一觉起来人就不见了!跑哪儿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