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沙坑边的记分牌上，“沈昭1.95m”与田径队选手并列第一。
卫兆明举着矿泉水冲过来：“学神深藏不露啊！这弹跳力，以前怎么不报名？”
沈昭擦了擦额角的汗，正要回答，余光却瞥见一道灼热的视线。
季清欢穿着超短啦啦队裙，正死死盯着她。
趁着林耀参加400米决赛的间隙，对方竟径直走了过来。
“聊聊？”
季清欢的指甲掐进掌心，新做的美甲钻在阳光下晃得刺眼。
小树林枯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
季清欢开门见山：“我喜欢林耀。”
她扬起下巴，“请你退出。”
沈昭挑眉：“……”
“我们青梅竹马，两家父母早就——”
“和我说这些？”
沈昭打断她，声音比树荫还凉。
季清欢被噎住，随即冷笑：“我的意思是，他不可能喜欢你这种——”
“我管他喜欢什么。”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沈昭突然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让让，你挡我光了。”
她转身时发梢扬起一抹弧度，却在十步之外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
林耀喘着粗气站在树影里，刚结束400米决赛的汗水顺着下颌滚落，在塑胶跑道上砸出深色的痕迹。
阳光穿透枝叶，将三人分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沈昭看着林耀攥紧的拳头，忽然觉得荒谬。
前世让她辗转反侧的少年，此刻竟像个可笑的背景板。
“沈昭！”
林耀突然喊住她，“我……”
季清欢冲上来挽他手臂：“阿耀！我是来给你送水的——”
沈昭头也不回地摆手，像拂开一片落叶。
远处传来赵心怡的呼喊：“昭昭！”
她的身影消失在光晕里，只剩季清欢尖锐的质问和林耀失魂落魄的侧脸。
树梢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惊落一地斑驳。
林耀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死死盯着面前妆容精致的季清欢。
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砸在跑道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你又来招惹她做什么？”
季清欢脸上的假笑几乎挂不住，精心修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阿耀，我只是——”
“别这么叫我。”
林耀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以后……你少来找我吧。”
他转身的瞬间，季清欢终于撕下了伪装。
“她有什么好的！？”尖利的声音划破操场，“除了成绩好一点！？她有什么值得你这样！”
林耀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横在跑道上。
远处传来颁奖的广播声，沈昭的名字被念到时，看台上爆发出一阵欢呼。
林耀望着那个纤细身影，她正低头，发梢在风中轻轻晃动。
季清欢还在身后歇斯底里地喊着什么，但林耀已经听不见了。
他的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那个终于认清的事实：
她什么都不需要有好。
因为她站在那里，光就在那里。
那一瞬间，一直以来的困惑都有了解释。
林耀突然悟了。
比起那些莺莺燕燕的围绕，此时此刻面前少女的一呼一吸，都仿佛尤为重要。
他喜欢沈昭。
不是诡异的占有欲。
是，真真切切的喜欢。
连续两天的运动会结束，周日的晚上沈昭打开笔记本。
台灯在笔记本上投下暖黄的光晕，沈昭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
这本从初中用到现在的笔记，记录过无数数学公式、作文素材，却鲜少留下心情的痕迹。
就像她那场长达十年的暗恋——
连“林曜”这个名字都极少出现在字里行间。
那些深夜辗转反侧的心事，那些为他找过的千百种借口，竟连一点墨迹都没留下。
重生归来再翻看，连当初的悸动都寻不到蛛丝马迹。
沈昭轻轻合上笔记本。
原来有些情绪若不被文字记住，多年后连回忆都成了奢侈。
就像此刻，前世的那些刻骨铭心的痛楚与失望，竟也变得模糊不清。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在桌角那盆薄荷上洒下细碎银斑。
她忽然想起周砚送的那本《花草养护大全》，书页间夹着的便签上，字迹工整地写着：“喜阳，每日浇水10ml”。
精确的数字，像是要把所有心意都丈量清楚。
沈昭拿起手机，鬼使神差地拍下薄荷照片，发给周砚：【活了半个月，算破纪录吗？】
手机在书桌上突然亮起，特别设置的清脆风铃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那是专属于沈昭的消息提示音。
周砚刚从浴室出来，发梢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落，在锁骨处短暂停留后，继续向下蜿蜒。
少年初显轮廓的薄肌上还沾着未擦干的水汽，在台灯下泛着细碎的光。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书桌前，毛巾还胡乱搭在肩上。
屏幕上是沈昭发来的薄荷照片，绿油油的叶片在月光下舒展，配文带着她特有的调侃：
【活了半个月，算破纪录吗？】
水珠“啪嗒”滴在屏幕上，正好落在照片里那片薄荷叶上。
周砚勾起嘴角，指尖飞快敲击键盘：
【算。明天带奖励给你】
发完才意识到这句话有多暧昧，他耳根瞬间烧了起来，慌乱中碰倒了桌上的玻璃杯。
水渍漫过那本《花草养护大全》。
是的，他专门又买了一本一模一样的书籍。
窗外，一只飞蛾扑向路灯，在窗帘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少年站在光影交界处，心跳声大得仿佛要撞破胸膛。
【什么奖励？】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得刺眼，沈昭发来的消息像一颗小石子，猝不及防地砸进周砚平静的湖面：
【什么奖励？】
水珠从周砚的发梢坠落，“啪”地砸在手机屏幕上。
他盯着那简短的四个字，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浴室带出的热气似乎突然回流，蒸得他耳根发烫。
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删删改改：
【奶茶】——太普通；
【盆栽】——太刻意；
【笔记】——太正经。
最后发出去的却是：【你猜】
几乎同时，沈昭回了个表情包：一只小狐狸歪着头，眼睛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