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湖上空，霞光万道，瑞气千条。
甘霖洒落，滋养着破碎的山河。焦土之上，竟有嫩芽破土而出，焕发出惊人的生机。天地间道韵流转，仿佛都在庆贺一位新帝的诞生。
叶云立于干涸的湖底，沐浴在帝劫后的馈赠之中。他周身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新生的肌体莹莹生辉，蕴含着磅礴的力量。体内剑元奔腾如海，圆融如意，心念微动间，便可引动周遭天地法则相随。
这便是帝境。
他缓缓抬起手，感受着指尖流淌的全新力量。与仙王境时相比，何止强大了十倍？更重要的是那种“掌控”的感觉，仿佛天地万物的运行规律，在他眼中都变得清晰可见。
膝前的斩天剑发出轻柔的嗡鸣，混沌色的剑身不再吸纳光线，反而内敛到极致，唯有“九天剑仙”四字道纹，流淌着温润而永恒的光泽。剑魂深处，青霄与月璃的意识因助他抵御心魔而消耗过度，已陷入沉睡，但那份紧密的联系却愈发深刻，如同血脉相连。
叶云伸手，轻轻握住剑柄。
入手温润，再无先前炼化时的滞涩与沉重，仿佛这柄绝世神剑本就是他手臂的延伸。一种“执此剑，可斩万物”的强大信心油然而生。
“该回去了。”他轻语，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虚空，看到了流风坡据点中焦急等待的韩苍等人，看到了烽火将起的玄霄仙域，也看到了魔渊深处那双冰冷残酷的血眸。
然而，就在他准备动身离开这片废墟之时——
异变陡生！
刚刚恢复晴朗的天空，毫无征兆地再次暗了下来。这一次，并非劫云汇聚，而是整个天穹都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化为一片纯粹的、令人心悸的灰白。
霞光泯灭，仙乐戛然而止，洒落的甘霖凝固在半空，如同无数颗透明的珍珠，静止不动。破土而出的嫩芽停止了生长，风中摇曳的草木定格在原地。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种远比血刹魔祖更加浩瀚、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充斥了每一寸空间。这股意志不带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秩序”与“规则”。
叶云周身刚刚平复的剑元瞬间自主激荡，帝境修为轰然爆发，抗衡着这无处不在的恐怖压迫感。他持剑而立，眼神锐利如刀，望向那灰白天穹的深处。
那里，没有任何实体，却仿佛有一双眼睛，漠然地注视着下方，注视着刚刚成就帝境的他。
“天道……”叶云缓缓吐出两个字，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并非帝劫那种考验与磨砺的意志，而是带着明确的、毫不掩饰的排斥与……敌意！
“嗡——！”
他手中的斩天剑自主发出高亢的剑鸣，混沌色的剑光冲霄而起，竟将那凝固的灰白天空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剑身剧烈震颤着，传递出一股古老而悲怆的愤怒意念，那是对这股意志刻骨铭心的记忆与敌视。
“果然是你。”叶云抚过剑身，感受着斩天剑传递来的信息，心中最后一丝疑惑得以印证。
上古时代，九天剑仙为何会突然陨落？为何其传承近乎断绝？为何魔渊能抓住时机大举入侵，引发绵延万载的浩劫？这一切的背后，若没有一只更强大的、凌驾于仙魔之上的黑手在推动，许多事情根本无法解释。
而今，当他以完整斩天剑为引，冲破帝境壁垒，真正触及到可能威胁到“它”的层次时，这只幕后黑手，终于不再隐藏。
“逆乱平衡者，当抹除。”
一个宏大、冰冷、仿佛由无数规则符文交织而成的声音，直接在叶云的识海深处响起。这声音不带有任何情感色彩，却带着言出法随般的绝对力量。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灰白色的天穹开始扭曲、旋转，化作一个巨大无比的旋涡。旋涡中心，无数大道符文明灭闪烁，最终凝聚成一只纯粹由规则之力构成的、漠然无情的巨眼！
天道之眼！
巨眼凝视着叶云，瞳孔之中，倒映出他持剑而立的身影，也倒映出他脚下这片刚刚承受了帝劫、尚未完全恢复生机的破碎大地。
“抹除？”
叶云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讥讽，更带着冲霄的剑意。
“平衡？默许魔渊屠戮众生，坐视忠良含恨陨落，这便是你所谓的平衡？不过是你维系自身绝对权威，恐惧后来者超越的借口罢了！”
他声音朗朗，字句如剑，直指本源。
“上古浩劫，九天剑仙陨落，是你暗中作祟吧？惧怕他的剑道，惧怕斩天之意终有一日会威胁到你，所以你默许了，甚至推动了那场围剿！”
斩天剑感应其主心意，剑鸣愈发激昂，混沌剑光凝聚不散，直指苍穹巨眼，充满了挑战的意味。
天道意志没有任何辩驳，或许在它看来，根本无需辩驳。规则的制定者，不需要向挑战规则者解释。
“轰——！”
天道之眼的瞳孔中，一道灰白色的光束，无声无息地垂落。
这光束看似缓慢，却超越了时空的限制，仿佛在发出的瞬间，就已经命中了目标。它并非能量攻击，也非神魂冲击，而是最本源的——“规则抹杀”！
被这道光束笼罩的一切，其存在的“概念”将被从天地规则中强行剔除，如同被橡皮擦从画纸上擦去，不留丝毫痕迹。
叶云瞳孔骤缩，强烈的死亡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这比帝劫中最恐怖的寂灭之雷、心魔道劫还要可怕！帝劫尚有一线生机，是考验，而这天道抹杀，是彻彻底底的毁灭，不容任何反抗！
“想抹除我？没那么容易！”
叶云长啸，体内澎湃的帝境剑元毫无保留地注入斩天剑中！他刚刚成就的剑帝道果疯狂震动，与玄霄仙域的天地法则产生共鸣，强行在这片被天道意志封锁的时空中，开辟出一方属于他自己的“剑道领域”！
“斩天——辟道！”
他双手握剑，向着那垂落的灰白光束，逆斩而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剑锋与光束接触的刹那，只有一种仿佛源自世界本源的、令人牙酸的“滋啦”声响起。
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规则”在相互侵蚀、碰撞、湮灭！
叶云斩出的混沌剑罡，蕴含着斩天剑意与他自身初生的帝境法则，硬生生在那代表“抹杀”的灰白规则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然而，天道意志的力量太过浩瀚。那灰白光束只是微微一顿，便继续压下。叶云周身的剑道领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开始寸寸碎裂。他持剑的双臂剧烈颤抖，虎口再次崩裂，金色的帝血洒落，却被那灰白光束直接“抹除”，消失不见。
巨大的压力作用在他的肉身、神魂乃至真灵之上，仿佛要将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删除”。
“呃啊——！”
叶云发出一声低吼，七窍之中都有淡金色的血液渗出，新生的帝躯再次出现崩裂的迹象。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仿佛看到了自身存在的痕迹正在一点点变得淡薄。
这就是至高天道的真正力量吗？凌驾于仙帝之上，执掌万界规则，在其面前，刚刚成就帝境的自己，依旧如同蝼蚁？
不甘！愤怒！还有那历经千劫百难、无数次生死边缘挣扎才锤炼出的不屈剑心，在这一刻燃烧到了极致！
“我叶云之道，乃手中之剑斩出之道！岂容你一言抹除？！”
识海深处，那经过心魔道劫淬炼、纯粹无比的剑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与此同时，斩天剑魂深处，那沉睡的两个意识似乎也被这极致的危机惊醒，传递出微弱却坚定的支持。
青霄的灵动，月璃的温柔，还有……一丝属于凌霄子的、深藏于剑魄最深处的决绝剑意，在这一刻与他的剑心产生了共鸣！
三股意念，连同他自身的斩天剑意，四者交融，竟在斩天剑的剑尖之上，凝聚出了一点极致的、仿佛能开辟混沌、重定地水火风的——原点之光！
“给我——开！”
叶云倾尽所有，将这点凝聚了他毕生剑道、两位红颜知己残魂之力、以及师尊最后烙印的原点之光，猛地刺向那灰白光束的核心！
“嗡！！！”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湮灭。
那原点之光与灰白光束碰撞的中心，一点极致的黑暗猛然扩张开来，瞬间吞噬了周围的一切光线、声音乃至感知！那并非魔气的黑暗，而是比混沌更加原始的“无”之状态！
在这片绝对的“无”中，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意义。
叶云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被抛入了一条光怪陆离、无数破碎景象飞速闪过的通道。
他看到了！
看到了上古末年，九天剑仙持斩天剑，与几道模糊不清、却散发着丝毫不逊于当下天道意志威压的身影血战！
那其中，赫然有如今仙域部分传承记载中，早已“飞升”或“坐化”的古老仙帝！而苍穹之上，一双冷漠的巨眼，正漠然注视着这一切，正是如今的天道之眼！
他看到了！
在九天剑仙最终剑断人亡、斩天剑崩碎的那一刻，那双天道巨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卸下重负般的“情绪”波动！
他看到了！
魔渊的入侵并非偶然，在天道意志的默许甚至暗中引导下，魔族大军才能如此顺利地撕裂界壁，而当时仙域诸多大能，或因被牵制，或因得了某种“暗示”，竟大多选择了袖手旁观！这才导致了剑修一脉的近乎覆灭，导致了玄霄仙域乃至周边多个仙域的沉沦！
一幅幅被尘封的历史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叶云的识海。那是以斩天剑为媒介，以他自身剑帝道果为引，加上此刻与天道意志的正面冲突，才偶然窥见的一角真相！
“原来……如此！”
无边的愤怒，如同火山般在叶云胸中爆发！这愤怒并非为了自身遭遇，而是为了那无数被蒙蔽、被牺牲的上古先贤，为了师尊凌霄子的含恨，为了青霄、月璃的付出，为了如今依旧在魔渊威胁下挣扎的亿万生灵！
这天道，早已不是维系天地运转、滋养万物的公正规则，而是一个为了自身永恒、不惜扼杀一切潜在威胁的……自私意志！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那极致的黑暗开始消退，周围的景象重新变得清晰。
叶云依旧站在陨星湖底，保持着双手握剑向上刺出的姿势。他浑身浴血，帝躯布满了裂痕，气息衰弱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
然而，他依旧站着。
头顶上空，那只由规则构成的灰白天道巨眼，依旧存在。但在巨眼的瞳孔中央，出现了一道细微却清晰可见的裂痕！虽然正在被无数规则符文飞速修复，但那道裂痕确实存在！
他，以初入帝境之身，凭借完整斩天剑与不屈剑心，结合两位红颜与师尊的残存意志，竟真的撼动了至高天道的一丝规则显化！
虽然代价惨重，几乎濒死，但这无疑证明了，天道，并非不可挑战！
天道巨眼漠然地注视着叶云，瞳孔中的裂痕缓缓弥合。它似乎有些意外，这个刚刚踏入帝境的存在，竟然能做到这一步。但那抹杀之意，却更加坚决。
灰白色的光芒再次在巨眼中凝聚，这一次，不再是单一的光束，而是分化出无数细密的、如同锁链般的规则之线，交织成一张覆盖天地的大网，朝着叶云笼罩而下！这是要将他连同其存在的一切痕迹，彻底封印、剥离、抹除！
叶云看着那降临的规则之网，感受着体内近乎枯竭的剑元和濒临崩溃的帝躯，心中却一片平静。
他知道了真相，撼动了规则，证明了道路。
虽死，无憾。
只是，辜负了那些等待他回去的人，辜负了那两位在剑中沉睡的挚爱……
他缓缓闭上双眼，准备迎接最终的终结。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嗡！”
“嗡！”
三道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无比的帝境气息，如同三柄利剑，骤然从三个不同的方向破空而来，强行刺入了这片被天道意志封锁的时空！
一道气息凌厉刚猛，蕴含着无坚不摧的剑意，正是残剑老祖！
一道气息浩瀚缥缈，带着阵法衍化的玄奥，是青冥剑尊！
最后一道，叶云有些陌生，却更加古老深沉，带着一种守护山河社稷的厚重与决绝！
三道帝境气息联手，化作一道璀璨的光柱，狠狠地撞在了那张规则大网之上！
“轰隆隆——！”
惊天动地的巨响终于爆发！整个玄霄仙域都在这一刻剧烈震动！无数修士骇然抬头，望向陨星湖的方向，不知道那里又发生了何等恐怖的变故。
规则大网剧烈震颤，下落之势为之一滞！
“叶云！走！”
残剑老祖焦急的吼声透过混乱的规则波动传来。
“天道不公，吾等岂能坐视！快走！保留火种！”青冥剑尊的声音同样急促。
那道陌生的古老帝境气息则更加简洁，直接化作一股磅礴的推力，作用在叶云身上：“小家伙，此地不宜久留！速离！”
叶云猛然睁开双眼，看着那三道不惜对抗天道、也要为他争取一线生机的身影，眼眶瞬间湿润。
他不再犹豫，强提最后一口剑元，催动斩天剑。
斩天剑发出一声低鸣，混沌剑光包裹住他残破的身躯，瞬间撕裂虚空，朝着远遁而去！
“悖逆者，同罪。”
天道巨眼转动，漠然地扫过突然出现的残剑老祖三人。那规则大网光芒大盛，分出三股更加恐怖的力量，朝着三人镇压而下！
同时，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巨眼为中心，瞬间扫过整个玄霄仙域。所有达到帝境的存在，都在这一刻心有所感，抬头望天，神色各异。一些古老的秘境中，有沉睡的存在被惊醒，发出无声的叹息。
虚空通道中，叶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在规则风暴中奋力抵挡的三道身影，以及那只冷漠无情的巨眼。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斩天剑，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今日之劫，他铭记于心。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那么，他便用手中之剑，为这世间，斩出一个新的公道！
“此债，必偿！”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虚空深处。
而陨星湖上空，规则碰撞的余波依旧在肆虐，将这片区域化为了绝对的禁区。那只天道巨眼缓缓隐去，灰白色的天空逐渐恢复色彩，但那股笼罩在玄霄仙域巅峰强者心头的阴霾，却久久不散。
一场由新晋剑帝引发的，牵扯出上古秘辛、直指至高规则的更大风暴，已然拉开了序幕。
虚空乱流之中，混沌色的剑光如同一条游鱼，艰难地穿梭着。
叶云紧咬牙关，帝躯上的裂痕在空间之力的撕扯下传来阵阵剧痛，几乎要将他最后的意识吞噬。他只能凭借本能，紧握着斩天剑，循着那道陌生的古老帝境气息留下的指引，向着未知的方位遁去。
身后，陨星湖方向的恐怖波动即便隔着无尽虚空，依旧如同风暴般阵阵传来，让他心如刀绞。
残剑老祖、青冥剑尊，还有那位不知名的前辈，他们为了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正在直面天道的怒火！
“此债，必偿！”这四个字，如同烙印，深深铭刻在他的剑心之上，带来锥心的痛楚，也带来无比坚定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叶云感觉剑元即将彻底枯竭，意识即将沉入黑暗之时，前方混乱的虚空乱流忽然变得平缓，一道微光出现在感知的尽头。
斩天剑发出一声微弱的轻鸣，似乎确认了前方的安全。
叶云强提精神，驾驭剑光，猛地冲出了虚空通道。
眼前豁然开朗。
他出现在一片荒芜的山谷之中。天空是正常的蔚蓝色，云卷云舒，四周寂静，只有风吹过嶙峋怪石的呜咽声。
这里的灵气异常稀薄，甚至不如下界的一些偏僻角落，但也正因如此，反而有一种返璞归真的隐秘感。
“噗——”
刚一落地，叶云便再也支撑不住，喷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暗金色血液，单膝跪倒在地，只能用斩天剑勉强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彻底倒下。
与天道意志的正面碰撞，哪怕只是短短一瞬，其反噬之力也远超想象。他新生的剑帝道果布满了细微的裂痕，体内经脉寸寸断裂，剑元近乎干涸，神魂也黯淡无光，仿佛风中残烛。
若非《九天剑典》玄妙无双，以及斩天剑魂深处那两股微弱意识在最后关头传递出的守护之力，他早已形神俱灭。
他艰难地抬起头，环顾四周。山谷空旷，除了碎石和枯草，并无他物。
“晚辈叶云，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他强忍着剧痛，朝着虚空拱手，声音沙哑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诚挚。
山谷中一片寂静，只有他的回声缓缓荡漾。
片刻之后，他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一阵微光扭曲，一道虚幻的身影缓缓凝聚。
那是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老者，须发皆白，面容古朴，眼神浑浊，仿佛历经了无尽岁月。他身上没有任何强大的气息流露，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山野老农，但叶云却丝毫不敢小觑。
正是这道身影的主人，刚才与残剑老祖、青冥剑尊一同出手，硬撼天道规则！
“老夫，禹皇。”老者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味，直接传入叶云识海。
禹皇？
叶云心神剧震！这个名字，在玄霄仙域最古老的典籍中曾有零星记载，乃是上古末期，人族一位以守护山河、定鼎社稷而闻名仙帝！传闻他早已在浩劫中陨落，没想到竟然隐居在此地！
“原来是禹皇前辈！晚辈失敬！”叶云想要起身行礼，却牵动伤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不必多礼。”禹皇的虚影微微抬手，一股温和的力量托住了他。“你伤势极重，道基受损，先稳住自身再说。”
他目光落在叶云手中的斩天剑上，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复杂之色。“斩天剑……终于再次完整了。九天道友的传承，终究未曾断绝。”
“前辈认识初代九天剑仙？”叶云心中一动。
“故人矣。”
禹皇轻轻一叹，语气中带着无尽的沧桑，“上古末年那一战……唉，不提也罢。你既能得斩天剑认可，继承其道统，又引动了那位的意志亲自抹杀，便已说明了一切。”
他看向叶云，眼神变得凝重：“你可知，你今日之举，意味着什么？”
叶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沉声道：“晚辈知晓。意味着从今往后，晚辈乃至与晚辈相关的一切，都将成为‘天道’之敌，再无转圜余地。”
“不错。”
禹皇点头，“它并非生灵，没有喜怒，只有维系自身绝对‘秩序’的本能。任何可能超越规则、威胁其存在的苗头，都会被它无情扼杀。上古剑仙之道，走的便是斩破万法、极于己身的超脱之路，是为它之大忌。你如今初成帝境，便已能引动它显化真身，甚至……伤及其规则显化一丝（他显然注意到了天道巨眼上的裂痕），此等潜力，已触及它的底线。”
“所以，它才会默许甚至推动上古围剿，坐视魔渊入侵，削弱乃至灭绝剑修一脉？”叶云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禹皇沉默片刻，虚影似乎更加黯淡了一些：“是，也不全是。其中牵扯更深，涉及一些连吾等亦无法完全窥探的隐秘。但可以肯定，维持某种‘平衡’，让仙域各方势力相互制衡，无力诞生出真正能威胁它的存在，是它一直以来的手段。魔渊，不过是它手中的一把刀，用来修剪‘过长’的枝丫罢了。”
叶云握紧了剑柄，指节发白。虽然早有猜测，但得到禹皇这位上古存留下来的仙帝亲口证实，依旧让他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亿万生灵的涂炭，无数先贤的陨落，竟然只是因为一个冰冷意志为了维系自身权威的“平衡”策略？
“残剑道友与青冥道友他们……”叶云最担心的还是此事。
“他们暂无性命之忧。”
禹皇道，“天道意志虽强，但亦需遵循某些基本规则，无法真身长时间完全降临，更无法肆意屠戮帝境，否则会引起整个仙界根基的崩塌反噬。它此次显化，主要目标是你。他们三人联手，付出些代价，脱身应当不难。但经此一事，他们恐怕也已进入‘它’的视线，日后行事，必多掣肘。”
叶云闻言，心中稍安，但愧疚与压力更重。
“你不必愧疚。”禹皇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这条路，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对抗‘天道’，也并非你一人的事。只是以往，无人能如你这般，如此清晰地揭开这层遮羞布，并展现出撼动它的潜力。”
他顿了顿，虚影开始微微波动，似乎维持这道投影也消耗巨大。
“此地乃‘归寂谷’，是老夫昔日以山河社稷图残片开辟的一处隐秘之地，能最大程度隔绝天机窥探。你且在此安心养伤，彻底稳固帝境，炼化神剑。外界风波，暂时与你无关。”
“前辈……”叶云感激莫名，这位上古仙帝与他素昧平生，却接连出手相救，并提供如此庇护之所。
“不必言谢。”禹皇的身影愈发虚幻，“老夫苟延残喘至今，所为不过薪火相传四字。你的路，才刚刚开始。记住，天道并非不可敌，但需力量，需时机，更需……同道。”
话音落下，禹皇的虚影彻底消散在山谷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山谷再次恢复了寂静。
叶云独自跪坐在冰冷的土地上，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他染血的白衣和残破的帝躯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斩天剑。剑身沉寂，混沌内敛，但那“九天剑仙”的道纹，却仿佛与他跳动的心脏共鸣。
体内是千疮百孔的伤势，道基摇摇欲坠。外界是虎视眈眈的魔渊，以及那高悬于九天、冷漠无情的至高意志。前路遍布荆棘，杀机四伏。
然而，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清明。
他缓缓抬起手，拭去嘴角的血迹，动作缓慢却稳定。
师尊的遗志，红颜的牺牲，袍泽的守护，前辈的期望，还有那被蒙蔽、被牺牲的无数生灵……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肩上，融入了他的剑中。
他轻轻抚过斩天冰凉的剑脊，仿佛在安抚其中沉睡的意识，也像是在对自己立下誓言。
“路漫漫其修远兮……”
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荒谷中回荡，带着重伤后的虚弱，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吾将上下而求索。”
“纵天道在前，此剑，亦往矣。”
他闭上双眼，开始全力运转《九天剑典》，吸纳着这归寂谷中稀薄却纯净的灵气，引导着斩天剑中反馈出的微弱本源之力，一点点地修复着濒临崩溃的帝躯与道基。
阳光洒落，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淡金，那挺直的脊梁，如同永不弯曲的神剑，在这片与世隔绝的隐秘之地，默默积蓄着下一次斩破苍穹的力量。
风暴，只是暂时平息。更大的波澜，已在暗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