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短暂地激起了涟漪，随后便沉入无边的寂静。林晚星没有等任何回复，甚至没有去看屏幕是否显示“已读”。她关掉了手机数据网络，将那个喧嚣的世界彻底隔绝在外。
夜风裹挟着初冬的寒意，穿透单薄的衣衫，让她打了个冷颤。她拢紧外套，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城市的霓虹在她湿润的眼眶中晕染开模糊的光斑，耳边是车流的喧嚣，却盖不住心底那片空洞的回响。
结束了，这次真的结束了。
这个认知反复捶打着她的神经，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楚，却也伴随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她再也不需要去揣测他的心思，也不需要为那些若有似无的靠近而心跳加速，忍受那一次次被理性优先、又被工作打断的失落。
她走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公园，在冰冷的长椅上坐下。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的沙沙声。她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这一次，不再是压抑的啜泣，而是放任自己为这段尚未开始就已凋零的感情，做一次彻底的告别。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感觉浑身都被冻得僵硬，她才缓缓抬起头。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她重新开机。意料之中的，没有来自他的未接来电或即时消息。只有几条苏念问她几点回去的信息，以及顾言之的未读消息又增加了一条，询问她是否方便通个电话。
看，离开了江辰，她的世界依然在运转，甚至出现了新的、纯粹属于她的机遇。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拨通了顾言之的电话。
“顾先生，您好，我是林晚星”
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过后的沙哑，但语气已经努力调整得平静而专业。
与此同时，音乐餐吧里，关于技术问题的讨论刚刚告一段落。
江辰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眉心，回到之前的座位，却发现林晚星的位置空着，她的外套和包也不见了。
“晚星呢？”他问旁边的一个团队成员。
“啊？晚星姐刚才好像说去洗手间了去了有一会儿了？”同事看了看时间，也有些不确定。
江辰的心底莫名地掠过一丝不安。他拿出手机，准备给她发信息，却先看到了那条来自她的、显示在锁屏界面上的信息预览。
「江先生：关于我们的合作关系，我认为已经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仅仅看到开头的称呼和内容提要，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几乎冻结了他的血液。他猛地解锁屏幕，点开那条信息，完整的内容清晰地映入眼帘。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他的眼底，刺入他的心脏。
提前终止契约。
后续工作，与契约无关。
祝好。
简洁，干脆，和他当初提出合作时的风格如出一辙。
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恐慌感攫住了他。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麻。他立刻拨通林晚星的电话，得到的却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冰冷提示。
她关机了，竟然关机了！
一种失控的感觉狠狠撞击着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冷静。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撞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引得整个餐吧的人都看了过来。
江总、老大、怎么了？”
团队成员们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样子，他脸色铁青，眼神里是几乎要溢出来的焦灼和一丝慌乱？
“我有点急事，先走一步。你们继续。”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句话，抓起自己的外套，甚至来不及穿，便大步冲出了餐吧。
夜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冰冷的雨丝，渐渐沥沥，将城市的灯火晕染得一片模糊。
江辰站在餐吧门口，雨水迅速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单薄的羊绒衫，带来刺骨的寒意。但他浑然不觉，只是急切地环顾着四周空荡荡的街道，试图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没有，哪里都没有。
他再次拨打她的电话，依旧是关机。他打开微信，试图发送消息，红色的感叹号提示他对方可能网络异常或已关机。所有的通讯渠道，都被她单方面切断了。
这种彻底的、不留余地的断开，让他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无措。他习惯于掌控一切，包括这段他自以为始终在可控范围内的“合作关系”。他从未想过，那个看起来温和甚至有些柔弱的林晚星，会有如此决绝的一面。
是因为画室那天吗？
是因为他一次次因为工作而中断的靠近吗？
还是因为他那些连自己都尚未理清、却已然无法控制的感情，让她感到了困扰和压力？
无数的猜测和悔恨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冲进雨幕，朝着学校宿舍的方向跑去。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冰冷地贴在他的皮肤上，却远不及他心底那片荒芜的冰凉。
他跑到宿舍楼下，不顾浑身湿透的狼狈，抓住一个正要进楼的女生急切地问：“请问看到林晚星了吗？”
女生被他吓了一跳，茫然地摇头。
他站在楼下，仰头望着她那间宿舍的窗口，灯亮着。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再次拨打苏念的电话——他手机里存有项目组所有成员的联系方式。
电话很快接通。
“喂？江大神？”苏念的声音带着惊讶。
“林晚星在宿舍吗？”他的声音因为奔跑和急切而带着压抑的喘息。
“星星？她还没回来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苏念听出了他语气的不对劲。
没回来
江辰的心沉了下去。他道了声谢，挂断电话，无力地靠在湿冷的墙壁上。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脸颊不断滑落，在他脚边汇聚成一小滩水渍。他从未如此刻般狼狈，也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认识到——他可能要失去她了。
那个在他理性世界里，悄然闯入，用她的色彩和温度，一点点瓦解他冰冷外壳的女孩。那个他以为可以一直以“合作”的名义留在身边的女孩。
林晚星和顾言之通完电话，婉拒了他立刻见面的提议，约定在决赛前再详细沟通。挂掉电话后，她在公园里又坐了很久，直到情绪彻底平复，才起身往回走。
雨下得更大了。她没有带伞，只好用手挡在头顶，小跑着往宿舍方向去。
快到宿舍楼时，她远远地就看到楼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挺拔，即使在大雨中浑身湿透，依旧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是江辰。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弄成这副样子？
隔着厚重的雨幕，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固执地站在那里，像一座被雨水冲刷的雕塑，透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
一瞬间，画室里他未说完的话，他一次次克制的靠近，他看到她画时的震撼眼神所有被她强行压下的画面再次涌现。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但旋即，他一次次因为工作转身离开的背影，那通打断了一切可能的电话，以及那份始终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冰冷的契约，如同兜头冷水，让她瞬间清醒。
她不能心软。
一旦靠近，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或许会再次崩塌。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眼眶再次涌上的酸涩，低下头，假装没有看见他，加快脚步，想要从他身边快步走过。
“林晚星！”
沙哑的、带着剧烈情绪波动的声音，穿透雨幕，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她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无法再移动分毫。
江辰几步冲到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不断流淌，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汹涌而痛苦的情绪。
“为什么？”他盯着她，声音因为寒冷和激动而微微颤抖，“为什么要提前终止？”
林晚星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睫毛，让她视线模糊。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尽管心脏已经跳得快要裂开：
“江先生，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合作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必要再继续这种虚假的关系。”
“虚假？”江辰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了，他猛地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身上湿透的寒意，“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的逼问带着一种绝望的力度。林晚星被迫与他对视，看着他眼中那片几乎要将她吞噬的黑色漩涡，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失望和心痛，在这一刻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不然呢？”她提高了声音，雨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从脸颊滑落，“难道你那些因为工作随时可以被打断的靠近是真的？难道那一纸明码标价的合约是真的？江辰，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现在交易结束了，请你遵守规则！”
她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几句话，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推开他，手腕却被他猛地抓住。
他的手掌冰冷而用力，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他看着她，眼眶竟然也有些发红，声音嘶哑得厉害：
“如果……我不想结束呢？”
他紧紧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
“如果我说，我对你，早就超出了合约的范围呢？”
雨声哗然。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