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冲刷着刚刚经历过浩劫的山体。
墨家一行人立足于那片相对平缓的山坡上，脚下是坚实的土地和盘根错节的草木，暂时隔绝了身后那片死亡泥沼。
空气里混杂着雨水的腥气和浓重的土味，每个人的衣衫都已湿透，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汗。
殷素紧紧抱着墨清楠，墨清竹和墨清晗则护着周心茹母女，每个人的胸口都在剧烈起伏，大口喘息着。
就在这片刻的喘息之间，一直安静待在祖母怀里的墨清楠，小小的身子忽然一僵。
她那双乌黑的眼瞳猛地转向左下方一个被乱石和泥土半掩盖的小土坡。
她的精神力大网中，两个微弱却顽强的生命信号正在被迅速涌来的泥浆和不断滚落的碎石所威胁，其中一个信号因剧痛而剧烈波动，另一个则在急速衰弱。
“爹！祖母！”
小姑娘软糯的声音在此刻却透着一股穿透一切的尖锐和焦急。
“那边！那边有人！”
她的小手奋力指向那个方向。
墨宁轩和殷素的心头同时一跳，顺着墨清楠所指的方向望去。
视线穿过雨幕，他们依稀能看到，在那个岌岌可危的土坡下，两道人影正被困其中。
其中一人似乎已经无法动弹，而另一人正挣扎着想将同伴拖拽出来，但一块巨石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头顶更有碎石簌簌滚落。
是王正伍和他的下属！
“你们待在这里，不要乱动！”
殷素的声音冷硬如铁，没有丝毫犹豫。她将墨清楠稳稳地交到杨淑玉怀中，眼神扫过暂时稳定的山体，随即对身边的双胞胎喝道。
“鑫哥儿，晗姐儿，拿上木棍，跟我来，在旁边接应！”
“是，祖母！”
墨怀鑫和墨清晗没有半分迟疑，各自从地上抄起一根之前当做拐杖的粗木棍，紧紧跟上。
殷素的身形动了。
她那看似不再年轻的身体里，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和速度。
她脚下连点，在湿滑泥泞的坡地上如履平地，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踩在坚固的岩石或粗壮的草根上，整个人如同一头矫健的猎豹，直扑险境。
“头儿！你快走！别管我！”
张虎疼得满头冷汗，左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他嘶哑着嗓子，用力推着王正伍。
王正伍的左肩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整条手臂都快没了知觉。他咬着牙，单手死死拖着张虎的衣领。
“闭嘴！老子带你们出来的，就要把你们带回去！”
“轰！”
一块脸盆大小的落石夹杂着泥浆从上方滑落，直奔两人头顶而来！
王正伍目眦欲裂，想要躲避，却因拖着张虎而慢了半拍，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灰色的身影从侧面斜冲而至。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殷素手中的木棍后发先至，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狠狠抽在那块落石的侧面。
那足以砸碎人头骨的石块，竟被她一棍子硬生生抽得改变了方向，擦着王正伍的头皮飞了出去，重重砸进下方的泥浆里，溅起一片污浊。
王正伍和张虎都惊呆了。
他们甚至没看清来人是谁，只看到那根看似普通的木棍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
“愣着做什么！”
殷素的低喝声将他们从震惊中唤醒。
此时，墨怀鑫和墨清晗也赶到了。
“祖母，我们来助你！”
墨怀鑫大喊一声，和墨清晗一左一右，用手中的木棍不断拨打开从上方滚落的碎石，为殷素清理出一条通道。
姐弟俩配合默契，虽然力量远不如殷素，但胜在灵活，将那些小块的威胁一一化解。
殷素趁着这短暂的空隙，一把抓住王正伍尚且完好的右臂，另一只手抄起张虎的腰带，舌尖猛地一抵上颚，一股沛然巨力自丹田而起。
“起！”
她低喝一声，竟硬生生将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提了起来，向着后方安全的山坡猛地一甩！
王正伍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身体便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和张虎一起摔在了相对平坦的坡地上。
“走”
殷素仍出两人后，立刻召唤双胞胎退走。
几人刚刚脱离险境，他们原先所在的位置便被一股汹涌而至的泥石流彻底吞没。
来不及庆幸，殷素和双胞胎连忙搀扶着王正伍和张虎向墨家众人走去。
杨淑玉放下墨清楠，和周心茹立刻迎了上来。
墨宁轩则带着墨清竹警戒四周。
杨淑玉跪在地上，迅速检查两人的情况。王正伍脸色惨白，左边肩膀高高肿起，显然是脱臼了还伴有骨裂。张虎的情况更糟，左腿小腿骨已经刺破皮肉露了出来，是开放性骨折。
“忍着点！”
杨淑玉面色沉静，对王正伍说道。
她让周心茹按住王正伍的身体，自己一手托住他的手肘，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便将他脱臼的关节复了位。
王正伍疼得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但肩膀处那股撕裂感总算被一阵酸胀取代，舒服了不少。
“多谢夫人……”
他喘着粗气，看向墨家人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感激，还有一丝敬畏。
另一边，张龙也赶了过来，看到这边的情形，围了上来。
“头儿！张虎！”
张龙看到弟弟的惨状，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别围着，需要处理伤口。”
杨淑玉冷静地指挥着。
“有没有干净的布条和烈酒？”
张龙手忙脚乱地翻着身上仅存的物件。
就在这时，两个狼狈的身影连滚带爬地也跑到了这片山坡上。
正是李贵和三子。
李贵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也不管周围的惨状，张口就骂。
“他娘的！这是什么鬼地方！差点把老子给埋了！个不开眼的贼老天！”
三子在一旁连声附和，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模样。
墨怀鑫看着他那副嘴脸，撇了撇嘴，低声对旁边的墨清晗说。
“老天爷要是开眼，第一个就该用雷劈死他。”
声音不大，但在这片暂时安静的山坡上，足够让几个人听见了。
李贵的骂声一顿，三角眼阴恻恻地扫了过来，但当他看到面色冷峻的殷素和一旁高大的墨宁轩时，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不甘心地哼唧了两声。
雨势渐渐小了。
泥石流的轰鸣也慢慢平息，只剩下山谷中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
原本的山道已经彻底消失，被厚厚的泥浆和巨石覆盖。
泥浆之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尸体，更多的生命则被永远地埋葬在了下面。
空气中，泥土的腥味和血的甜腻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幸存下来的官差和流放人员们，或坐或站，一个个面如死灰，眼神空洞。
方才那场天灾，将他们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冲垮了。
绝望的哭嚎声和零星的呼救声从远处传来，在这死寂的山谷中回荡，显得格外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