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钥匙紧攥在手心,几乎要嵌进皮肉。江疏影和阿阮在漆黑的山林中亡命奔逃,身后谢公墩的厮杀声渐渐远去,被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淹没。树枝抽打在脸上、身上,火辣辣地疼,但她们不敢有片刻停歇。
那名黑衣人是敌是友?塞给她的这把钥匙又是什么?是陷阱,还是真正的线索?无数疑问在江疏影脑中翻滚,但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石头城!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双腿如同灌铅,肺叶针扎般疼痛,两人才敢在一处隐蔽的山涧旁停下,瘫倒在冰冷的岩石上,剧烈喘息。四周万籁俱寂,只有涧水潺潺,确认暂时安全。
“刚……刚才那人……”阿阮上气不接下气。
江疏影摊开手掌,借着透过林叶的稀疏月光,看清了手中的物件。那是一把造型古朴的黄铜钥匙,比寻常钥匙小巧精致,上面似乎还刻着模糊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是钥匙……但不知道开什么的。”江疏影声音沙哑,她仔细回想那黑衣人的动作和低语,除了“快走”二字,再无其他信息。
“会不会……就是石鱼说的那个密钥?”阿阮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有可能。”江疏影将钥匙紧紧握住,“但我们现在不能回城,贺平一定在全城搜捕我们。而且,陆大人那边情况不明,王记笔墨铺恐怕也不安全了。”
“那我们去哪里?”
江疏影沉默片刻,目光投向东南方向,那是长江奔流的方向。“去龙江船厂。”
“龙江船厂?”阿阮愕然,“那里是朝廷督造战船的重地,守卫森严,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还记得那份绢帛地图吗?”江疏影低声道,“上面除了标注白鹭洲、台城,还有一个不起眼的标记,就在龙江船厂附近,旁边写着‘火’字。之前一直不明白,但现在……”她看向手中的钥匙,“或许这把钥匙,和船厂有关。而且,贺平如此急切地想得到密钥和盟书,除了清除异己,是否也和船厂有关?别忘了,他背后是蒙古‘拂林院’!”
阿阮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他们想破坏船厂,或者……窃取战船图纸?”
“很有可能。”江疏影眼神锐利,“我们必须去确认。如果真是这样,或许能找到反击贺平,甚至破坏蒙古人阴谋的机会!”
这是一个更加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闯入戒备森严的龙江船厂,无异于自投罗网。但此刻,她们似乎也没有更稳妥的去处了。
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些许体力,两人借着夜色掩护,绕开大路,向着龙江船厂方向跋涉。龙江船厂位于金陵城外的长江边,规模宏大,日夜赶工,以期应对北方的威胁。
天亮时分,她们终于远远望见了船厂那连绵的工棚和高耸的船坞,以及江边林立的桅杆。空气中弥漫着桐油、木材和铁锈的气味,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号子声隐约可闻。
她们不敢靠近,在船厂外围的一片芦苇荡中潜伏下来,仔细观察。船厂四周有兵丁巡逻,出入检查极其严格。
“怎么进去?”阿阮忧心忡忡。
江疏影也在苦思对策。硬闯肯定不行。混进去?她们没有合适的身份和路引。正踌躇间,她的目光被江边一溜排开的、运送木材的漕船吸引。那些船只来来往往,似乎检查相对宽松。
“或许……可以从水上想办法。”江疏影低声道。
她们等到黄昏时分,漕船陆续靠岸,船工们开始卸货或准备歇息。江疏影和阿阮悄悄潜到一处偏僻的河湾,那里停着几艘暂时无人的空船。她们选中一艘最小的舢板,解开缆绳,悄无声息地划入江中,然后借着暮色和江上往来的船只作为掩护,慢慢向船厂的水域靠近。
靠近船厂水域,巡逻的快艇明显增多。两人将舢板系在一艘大型漕船的阴影里,然后趁着夜色,如同水鬼般悄无声息地泅渡到船厂边缘一处堆放废弃木料的码头下。这里污水横流,气味难闻,反而成了警戒的盲区。
她们攀着湿滑的木桩爬上岸,躲在堆积如山的废旧船板和木料后面。船厂内部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工匠和兵丁穿梭往来。
“地图上标记的位置……在那边!”江疏影凭借记忆,指向船厂深处一座看起来像是存放图纸和资料的二层木楼。
两人借着各种障碍物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那座木楼摸去。越靠近核心区域,守卫越发森严。她们不得不花费更多时间等待巡逻队的间隙,行动缓慢。
就在她们即将接近木楼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低语声从旁边一条巷道传来。两人立刻缩进一个堆满缆绳的角落阴影里。
只见几名穿着船厂工役服饰、但眼神精悍、动作干练的人,抬着几个密封的木箱,快步走向木楼的后门。为首一人左右看了看,掏出钥匙(并非江疏影手中那种)打开了后门,几人迅速闪身进入。
“这些人不对劲。”阿阮低声道,“普通的工役,不会有那种眼神和身手。”
江疏影心中一动,难道这就是贺平派来的人?他们的目标是图纸?
“跟上去看看!”江疏影当机立断。
两人趁着后门尚未完全关闭的瞬间,如同狸猫般溜了过去,闪身进入木楼。楼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墨汁和陈旧纸张的味道。前面那几人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正向二楼而去。
江疏影和阿阮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跟上。二楼是一间间档案室和绘图室。那几人径直走向最里面一间守卫森严的库房,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库房门口站着两名佩刀的守卫,看到来人,点了点头,竟直接让开了!
为首那人再次用钥匙打开库房厚重的铁门,几人抬着箱子走了进去。
江疏影和阿阮躲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进去干什么?那箱子里是什么?
没过多久,那几人空着手走了出来,迅速锁好库房门,沿着原路快速离开,似乎任务已经完成。
等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下,江疏影和阿阮才敢靠近那间库房。铁门紧锁,严丝合缝。
“钥匙……”江疏影拿出那把黄铜小钥匙,插入锁孔。大小似乎合适,但拧不动。
“不是这把锁。”阿阮失望道。
江疏影却不死心,她借着从高窗透进的月光,仔细查看铁门和周围的墙壁。突然,她在门框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与手中钥匙形状完全吻合的锁孔!
这是一个暗锁!
她深吸一口气,将黄铜钥匙小心翼翼插入那个暗锁孔中,轻轻一拧。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旁边的墙壁竟然无声地滑开一道窄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两人又惊又喜,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里面是一个狭小的暗室,没有窗户,只有中央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个古朴的紫檀木盒。
江疏影上前,发现木盒上也有一个锁孔,与她手中的钥匙匹配。她用钥匙打开木盒,里面赫然是几卷崭新的图纸——是正在建造的新型战船的详细构造图!还有几封密信,落款赫然是朝中几位主和派大臣,内容竟是关于拖延造船进度、克扣工料,甚至准备在关键时刻将战船图纸“献”给北方的承诺!
证据确凿!
“果然是他们!”阿阮气得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库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大喊:“走水了!快救火!”
两人透过门缝向外望去,只见楼下不远处一间堆放油料和帆布的工棚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借风势,迅速蔓延!整个船厂顿时乱作一团!
是刚才那几个人放的火!为了制造混乱,掩盖他们潜入库房的行为?还是……想趁机烧掉这座存放图纸的木楼?
“不好!快走!”江疏影意识到危险,立刻将木盒中的图纸和密信卷入怀中,拉着阿阮就想从暗门离开。
然而,暗门不知何时竟已从外面被卡死,纹丝不动!她们被困在了这间小小的暗室里!
浓烟开始从门缝涌入,火舌舔舐着木楼的外墙,发出噼啪的爆响。热浪扑面而来。
龙江船厂的夜空被烈火染红,而这间藏着惊天秘密的暗室,却成了即将吞噬她们的熔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