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光透过出租屋的窗户，斜斜落在褪色的木桌上，把那叠用旧报纸包着的现金照得发亮。刘梅指尖沾着点唾沫，一张一张地数着，数到最后一张时，指尖顿了顿，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林晟：“刚好五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林晟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那叠现金上。钱不多，都是这大半年他在建材市场搬货攒下的，每张纸币的边角都磨得有些软，有的还沾着水泥灰——那是他扛瓷砖、搬钢筋时蹭上的。以前他手里过的钱比这多得多，抵押房子贷的两百万，借高利贷拿的三百万，可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看着一叠五万块的现金，心里又踏实又发慌。
“真要开？”刘梅把钱重新包好，报纸的折痕压得更紧了，“上次你开建材厂，也是这么热血沸腾，最后……”她没往下说，但林晟知道她想说什么——最后厂子倒闭，欠了一屁股债，连家里的老宅都差点被抵押。
林晟伸手，把那包现金往刘梅那边推了推，指尖碰到报纸，有点凉：“这次不一样。”他的声音比以前低了些，没了以前拍着胸脯说“一年回本”的浮躁，“就这五万，不借钱，不贷款，卖多少进多少，不压货，也不做工程供货，就做零售，赚点踏实钱。”
刘梅看着他，眼眶有点红。自从鼎盛公司破产重组后，林晟像变了个人，以前总爱熬夜应酬，现在每天早出晚归搬货，回家就帮着做饭，话也少了，但眼神里多了些以前没有的实在。她把钱又推回去：“我信你。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建材市场看看，租个小门面，我帮你看店，还能省点工钱。”
第二天一早，林晟揣着那包现金，没敢直接去建材市场，反而绕到了李建国的建材零售店。店门口码着几箱瓷砖，李建国正蹲在地上，给一个买瓷砖的老太太讲解怎么辨别好坏。林晟站在马路对面，看了好一会儿——以前他跟李建国吵得脸红脖子粗，因为50万定金差点打起来，现在再看，李建国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说话慢声细语，跟以前那个急着扩张建材厂的李建国，判若两人。
“林晟？”李建国送走老太太，回头就看到了他，愣了一下，然后朝他招了招手，“进来坐。”
林晟走进店里，一股瓷砖的土腥味扑面而来，墙上“不赌、稳赚”四个红字格外显眼。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旧车票——那是他一直带在身上的，现在却没勇气掏出来，只局促地说：“李哥，我……我想跟你取经。”
李建国倒了杯菊花茶，递给他：“想做建材生意？”
“嗯，”林晟接过杯子，手指捏着杯沿，“攒了五万，想整个小门面，只做零售，不贪多，就想稳着来。”他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说出来，包括不贷款、不压货、跟客户说实话，说完后，紧张地等着李建国的反应。
李建国没笑他，反而起身走到货架旁，拿起一块浅灰色的瓷砖，递给林晟：“你看这瓷砖，釉面厚，声音脆，就是好货。以前你做工程，只看价格，不管质量，现在做零售，得跟客户说实话说——这砖多少钱，能用多少年，有什么缺点，别跟以前似的，光画饼。”
林晟接过瓷砖，指尖敲了敲，清脆的声音传出来，他想起以前给鼎盛城供货时，为了压成本，进的都是次砖，最后被林晟换了供应商，还扣了定金。他脸有点红：“李哥，以前是我不对，让你亏了钱。”
“都过去了。”李建国摆了摆手，又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里面的供应商联系方式，“这些都是我常合作的，靠谱，你第一次拿，就说我介绍的，让他们先给你发小批量，卖完再进，别压货——五万块不多，压上货，就周转不开了。”
林晟赶紧掏出自己的小本子，一笔一笔地记着，字迹比以前工整多了。以前他签合同都不细看，现在记个供应商电话，都怕漏了一个数字。李建国看着他的样子，笑了：“你呀，以前是太急了，总想着一步登天，现在慢下来，反而对了。”
从李建国店里出来，林晟手里攥着记满供应商信息的本子，心里踏实多了。他没直接去建材市场，而是绕到了以前鼎盛公司的旧址——现在那里已经被国信接手，改成了保障房的销售中心，广告牌上“国企担当，放心好房”的字样，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林晟站在马路对面，看了一会儿，摸了摸口袋里的旧车票，轻轻叹了口气——以前他总想着做县城最大的开发商，现在才明白，能有个小门面，赚点踏实钱，陪刘梅好好过日子，就够了。
下午，林晟和刘梅在建材市场的角落，租了个十平米的小门面。门面不大，墙有点黑，林晟买了桶白漆，自己动手刷。刘梅帮着擦窗户，阳光透过擦干净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刚刷白的墙上，亮堂堂的。
“以后咱们就这儿了。”林晟放下漆刷，直起身，看着刘梅，“每天开门，卖砖，收钱，不赊账，不压货，慢慢来。”
刘梅笑着点头，从包里拿出刚打印的价签：“我都算好了，咱们的砖，比别人便宜五块钱，但是得跟客户说清楚，不包安装，让他们自己找工人——这样咱们不担责任，也稳。”
林晟看着价签上的数字，又看了看刘梅的笑脸，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以前他总觉得，赚钱要多，要快，要当老板，现在才知道，能跟家人一起，守着一个小门面，赚点稳当钱，就是最好的日子。他掏出手机，给李建国发了条短信：“李哥，门面租好了，谢谢你的帮忙。”
没过多久，李建国回了短信，还附了个供应商的微信：“他说明天给你送样品，你先看看，合适再订。”
林晟把手机揣回兜里，拿起抹布，接着擦柜台。夕阳照在他的手上，以前这双手总戴着名表，现在却沾着白漆和灰尘，可他一点也不觉得丢人——这双手现在赚的每一分钱，都是踏实的，是能让刘梅安心的。
夜色慢慢降下来，建材市场里的商户陆续关门，林晟和刘梅锁好门面，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晟突然说：“梅，以后咱们每天晚上都一起散步，像现在这样。”
刘梅嗯了一声，挽住他的胳膊：“好。”
晚风轻轻吹过，带着建材市场特有的土腥味，可林晟觉得，这味道比以前应酬时的酒香味，好闻多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旧车票，没再像以前那样激动，只是轻轻按了按——那是他的教训，也是他现在踏实生活的提醒。他心里想着，明天供应商会送样品来，后天就能开门营业，慢慢来，不着急，这次一定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