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拉姆高大的身躯猛的一震,他一下就想通了:“你的意思是...上层那幅血腥的祭祀画,是后人加上去的?就是为了取代下面这幅真正的历史?”
“篡改历史扭曲信仰,再用新的规矩,将所有村民都变成奴隶跟...当铺里的抵押品。”林玄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副本了。这是一个构筑在谎言之上的,巨大的诈骗金字塔。”
诈骗金字塔。
这个词,让柴房里刚死里逃生的艾米丽脸色更白了。她想起了集市上那些村民麻木的眼神,还有他们头顶那看不见的枷锁。
“那我们现在...”伊万拳头攥得嘎嘣响,“直接找那个大祭司算账!把这壁画的事捅出去!”
“没用的。”
林玄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在村民的认知里,大祭司代表的就是祖训,是天理。而我们,是外人。你说的话,一个字他们都不会信,反而会把我们当成亵渎祖先的疯子群起而攻之。”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又冷又清楚:“在这里,我们的法律无效,暴力是自杀,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比他们...更懂这里的规矩。”
就在这时,一阵悠长又诡异的号角声,撕开了村子的宁静。
呜——
那声音不像人吹的,倒像什么巨兽临死前的悲鸣,在整个山谷间回荡,满是压抑跟不祥。
“出事了。”林玄眼神一凛,马上朝柴房外走。
团队四人赶紧收敛气息,像几道鬼影,再次潜行到村庄中心的广场附近。
只见所有的村民都像被驱赶的牲畜一样,脸上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从自个儿破败的木屋里出来,聚到广场上。
广场中央,那个拄着黑色木杖的大祭司,像一截干枯的死木,静静的站在那。
他的身后,那座笼罩在阴影里的祠堂,此刻大门洞开,一股比之前浓了百倍的恶意,像黑色的浓雾从中翻涌出来。
村民们抖成一团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大祭司那双浑浊的眼球扫过跪倒的人群,沙哑的声音像砂纸磨着朽木,慢悠悠的响起来:
“山神...发怒了。”
就这四个字,所有村民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绝望的气息。
“昨日的祭品,未能让神明满意。田地里的怨气越来越重,安眠者不得安宁。”
大祭司顿了顿,枯瘦的手指敲着木杖,每一下都像敲在村民的心上。
“再这样下去,灾祸,便会降临。”
他的声音猛的拔高,又尖又刺耳!
“所以,必须献上更纯净的祭品,来平息山神的怒火!”
“三日之后,月圆之夜,我们将举行大祭典!”
“献祭一名...不洁之人!”
当不洁之人四个字刚出口,一股说不出的寒意,一下就锁定了林玄身边的艾米丽!
林玄瞳孔一缩。
只见大祭司的脑袋,用一种不是人的角度,一点点的转了一百八十度,那双没半点活气的眼睛越过趴着的村民,不偏不倚,死死的盯住了躲在阴影里的艾米丽!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明码标价的货物。
“在这里,与众不同,便是不洁。”大祭司的声音幽幽传来,仿佛对着所有人宣告,又像是在对林玄团队解释。
“她的灵魂没被村子的规矩污染,能听到安眠者听不到的声音。这种纯净,对这个村子来说,就是最危险的异类。”
随着他话音落下,所有村民的目光,齐刷刷的转了过来。
成百上千道目光混着恐惧嫉妒狂热跟麻木,像刀子一样,狠狠刺向了艾米丽!
艾米丽的脸一下没了血色,身体抖个不停,本能的退了一步,躲到艾拉姆那山一样的身子后面。
“找到了。”大祭司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笑容,“就她了。”
“你们敢!!”
一声暴喝,伊万高大的身子一下就挡在最前面,S级天赋战斗民族之魂被激发,浑身肌肉虬结,一股狂暴的气势轰的爆开!
艾拉姆也闷着声,双脚像钉子扎进地里,双手护住艾米丽,成了第二道坚不可摧的墙。
“吼什么?”
“动手!抓住那个祭品!”
“杀了他们!这些外乡人会给我们带来灾祸的!”
伊万的爆发,彻底点燃了村民们压抑已久的恐惧和疯狂。
十几名手持祭司法器,双眼血红的护卫,咆哮着就朝团队冲过来!他们身体周围缠着跟昨天拖走村民时一模一样的黑色怨气!
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但大祭司只是轻轻抬了抬他那枯树枝一样的手。
所有的护卫,一下都定在原地,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全场再次陷入死寂。
大祭司空洞的目光越过伊万跟艾拉姆,落在面无表情的林玄身上。
“我,给你们一个选择。”
他的声音里带了点玩味,还有猫捉老鼠一样的戏谑。
“你们现在可以反抗,杀光他们,然后呢?杀光整个村子吗?”
他伸手指了指天空,天边,那片昏黄的暮色深处,好像有一双更恐怖更巨大的眼睛,正在冷冷的注视着这一切。
“就算你们能做到,你们能反抗得了...山神吗?”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要么,你们亲手把她交出来,成为我们村子的朋友,我会赐予你们在村子里活下去的资格。”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
“要么...你们就跟她一起,成为山神大人的点心。”
说完,他甚至不再看林玄一眼,拄着木杖,转身,慢悠悠的走回祠堂的阴影里。
“把祭品,看好了。”
冰冷的话音落下,祠堂大门轰然关闭。
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恶意才像潮水一样退去。
但是,广场上,成百上千的村民却依旧站在原地。他们没有散去,只是用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林玄团队,仿佛在看守一件属于他们的祭品。
...
废弃的柴房里,气氛压抑到了冰点。
“操!”
伊万一拳狠狠砸在土墙上,“咚”的一声闷响,尘土簌簌的落下来。
“这老东西!这他妈就是个死局!!”他气得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住的猛兽,“打,等于跟全村还有那个什么狗屁山神为敌!不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艾米丽被...”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
艾米丽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将头埋得很深,肩膀一耸一耸的,压着声音在哭。她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无助和绝望。
艾拉姆沉默的站在她身边,高大的身影替她挡住了一丝寒意,可他紧锁的眉头也说明他心里很沉重。
法律失效,暴力会招致更强的暴力,而对方手里还握着艾米丽这张人质牌。
进是死路,退是绝境。
“林...林玄...”艾米丽带着哭腔的微弱声音响起,“要不...要不你们把我交出去吧...我不想连累你们...”
“闭嘴!”伊万猛的回头,双眼通红的吼道,“说什么屁话!老子就算死,也不会把你交出去!”
“冷静点,伊万。”艾拉姆沉声喝止了他,“现在发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那我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吗?!”伊万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集中到那个回来后就一言不发的人身上。
林玄。
他正靠在墙角,拿出一块白手帕,慢条斯理的,一遍又一遍擦着他那副一尘不染的金丝眼镜。
他好像完全没被外界的绝望气氛影响,专注又冷静,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林玄?”艾拉姆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确定。
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
林玄慢悠悠的,重新把眼镜戴回去。
当他抬起头的那一刻,镜片后面,所有情绪都没了,只剩下那熟悉的,能让神魔都害怕的极致冰冷。
他忽然笑了,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又无比森寒的弧度。
“阳谋...这是在逼我站队啊。”
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是选择站在祖训和神明那一边,用一个无辜者的牺牲换取自己的苟活。”
“还是选择站在人这一边,对抗整个不公的规则。”
“喂,伊万。”他忽然开口。
“啊?”伊万愣了一下。
“你说,如果我们手里也有一部法,一部比他的祖训更古老更权威更不容置疑的法,会怎么样?”林玄问道。
“那还用说?当然是按着那老东西的头,让他跪下叫爷爷!”伊万想也不想的回答,跟着又蔫了,“可我们没有啊,你的法典在这就是废纸。”
“谁说没有的?”
林玄站直了身体,那看似单薄的身影,这一刻却好像藏着能颠覆整个世界的力量。
“法律被压制,是因为它的优先级不够。那就给他一个...足够高的优先级。”
“艾米丽,你还记得,你说你感受到的那个哭声吗?”他转向角落里的女孩。
艾米丽含泪抬起头,不解的点了点头。
“记得壁画上,那头温顺美丽的神兽吗?”
艾米丽再次点头。
“记得村口那些饱经风霜的石灯笼,还有这座村庄古老的建筑吗?”
林玄的声音不快不慢,带着一种奇特的引导性。
伊万跟艾拉姆都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林玄想说什么。
林玄的嘴角越扬越高,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疯狂,还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既然我的法典对抗不了你的祖训...”
“那我就,把你们整个村子,连着你的祖训你的祭品你信奉的邪神,甚至包括你脚下这片土地...全部打包,都变成我的法,不就行了?”
他抬起手,指向了柴房外那片古老而死寂的村庄。
“我宣布,从此刻起,这个村庄,将不再是一个野蛮的祭祀点。”
“它将成为...”
“一件受我们夏国跟我个人最高法律保护的...珍贵文物。”
“反击,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