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萌心渐染青春惑 壮志初尝岁月辛
第一节 王泉岭
虞明读初中二年级的地方叫王泉岭初级中学。虞明十三岁那年，书包里的咸菜坛子总渗出酸气，像藏着个腐烂的秘密。每天凌晨，当村子还浸在墨汁般的夜色里，他就得摸黑起身，把米缸底的碎米装进铝饭盒。那些米粒沾着岁月的霉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仿佛是从时光深处打捞出来的古老遗物。
通往王泉岭中学的路，是条蜿蜒的怪兽。它横亘在虞明面前，十几里的路程，像要穿过无数个未知的世界。途经的飞机场跑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是巨人遗弃的伤疤，又像是通往另一个维度的神秘通道。小时候放牛的记忆在虞明脑海中苏醒，那时的机场是他的乐园，如今却成了求学路上的第一道关卡。跑道两侧的荒草疯长，叶片上凝结的露水像无数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个匆匆而过的少年。提着沉沉的饭盒走在上学的路上，虞明觉得脚底生风，像赶集似的。全程大概要走一个多小时，路上还不能贪玩逗留，否则很可能要迟到受罚。那时因为家里穷，想骑自行车上学那是天方夜谭，想多了！上学途中走完机场纵向跑道之后还要走三五里路的农田机耕道，才能到达学校。放学后提着空饭盒原路返回，到家的时候往往已经天黑了。
离松湖村十几里外的王泉岭，是一片被紫红色浸染的丘陵，远远望去，宛如大地凝固的伤口。在王泉岭中学建校之前，这里是一片阴森的乱坟岗，地下埋藏着一段被岁月尘封的血色历史。
八十多年前，日本人修建星辰机场时，无数民工特别是机场所在地周边的村民被强征至此。他们在皮鞭与饥饿的折磨下，日夜劳作，许多承受不住如此繁重压力的民工如同蝼蚁般死去。那些亡魂的白骨，被随意抛进王泉岭坟山的深坑，层层堆叠，渐渐堆成了小山。腐烂的气息从地底渗出，腥臭刺鼻，仿佛大地真的被剖开了一道伤口，鲜血与腐肉不断涌出，久久无法愈合。随着时间流逝，解放后这片坟山逐渐成了王泉岭的先人们安息的墓地，但那些被遗忘的民工亡魂，却从未真正离去。
漫山遍野隆起的坟包遍布丘陵，宛如大地长满了脓包，在岁月的侵蚀下缓慢溃烂。每当夜幕降临，坟包周围便会弥漫起淡淡的雾气，像是亡魂们吐出的叹息。王泉岭中学建校选址定下来之后，就发起了动员迁坟的号角，这片土地仿佛被激怒了。每到深夜，地底都会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啼哭和老人的呜咽，凄厉而又哀伤，让人不寒而栗。成群的乌鸦从坟头惊起，它们的翅膀掠过之处，天空被染成诡异的紫色，仿佛是鲜血在天空中晕染开来。
大部分坟茔被迁走后，漫山遍野留下了一个个黑黢黢的坟洞，宛如大地空洞的眼睛。这些 “眼睛” 朝着不同方向瞪视，洞口生长的藤蔓如同扭曲的睫毛，随风轻轻摇曳。洞内偶尔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沉睡的魂灵在呓语，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每当夜幕笼罩大地，这些坟洞便会渗出幽蓝的磷火，星星点点，在山间飘荡，汇聚成流动的星河。而在白天，阳光照射在紫红的土地上，折射出的光晕里，隐约可见古代祭祀的幻影。穿着奇异服饰的祭司们，围绕着巨大的祭坛，口中念念有词，空气中弥漫着神秘的气息，仿佛时光在这里发生了扭曲。
经过一年紧锣密鼓的施工，就在这片充满神秘与诡异的土地上，王泉岭中学教学楼和教室宿舍拔地而起。学校的建筑仿佛是从血红色的坟山中生长出来的，暗红色的砖墙与土地融为一体，远远望去，像是一座神秘的城堡。教室的窗户和校外未填埋的坟洞，如同一只只空洞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来往的师生。走廊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酸霉味，像是历史的尘埃沉淀在空气中。
虞明的班主任刘乙猛老师，就诞生在这片土地上。四十多岁的他，身材魁梧得如同从坟丘里生长出的巨树，充满了压迫感。他讲话时的声音震得教室的窗纸嗡嗡作响，仿佛带着远古的雷霆，能穿透人的灵魂。他的老家祖屋，就坐落在如今教学楼不远的地方。据说，那座祖屋的地基下，埋藏着一个神秘的地洞，洞口被厚重的石板封住，石板上刻满了无人能懂的符文。刘乙猛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他对这片土地的每一寸肌理了如指掌，仿佛他与这片土地之间，有着某种天然的神秘联系。
建校前，这片土地上生长的蔬菜都带着血色的脉络，叶片上的纹路如同血管，仿佛是吸收了太多地下亡魂的精气。村民们都说，在这里长大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沾染一些神秘的力量。而刘乙猛老师，似乎比其他人更能感受到这片土地的秘密。他的眼神深邃而又神秘，仿佛能看穿人的内心。每当他走过学校的走廊，那些原本安静的磷火都会变得更加明亮，仿佛在回应他的到来。
虞明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家族与这片土地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的祖父，正是当年修建星辰机场的民工之一。祖父侥幸存活下来，但却带着满身的伤痕和无法言说的恐惧。在临终前，祖父曾拉着虞明父亲的手，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关于王泉岭的神秘话语，可惜父亲并未在意。如今，虞明踏入这所学校，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那些被埋藏在地下的秘密，那些沉睡的亡魂，似乎都在等待着一个时机，将真相一点点揭开。而刘乙猛，这个看似严厉的班主任，又在这场隐秘的故事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的谜团将逐渐浮出水面。
虞明第一次踏入教室时，课桌的木纹突然扭曲，浮现出类似族谱上的古老符文。他的书包里，陈景润剪报开始发烫，仿佛在警示着什么。刘乙猛看向他的眼神，像淬了毒的箭矢，每次与那目光相撞，虞明都感觉自己的影子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然后瞬间缩小，变成一只卷曲成团的穿山甲。
罚站成了虞明的家常便饭。当他笔直地站在教室角落，或者教室门外的走廊上，窗外的紫色土地上的坟洞像张张裂开的大嘴，幸灾乐祸地发出无声的嘲笑；坟头荒草开始沸腾，泥土里钻出无数细小的手臂，在空中抓挠。刘乙猛老师的教鞭抽打在讲台上的声音，与地底传来的哀嚎声交织，震得虞明耳膜生疼。他不明白，为何老师对他的厌恶如此浓烈，好像有事没事都总可以找到让他罚站的借口和理由。
某个虞明值晚班的深夜，虞明被一阵奇异的召唤惊醒。他悄悄溜出宿舍门，朝着学校外面的方向走去。月光下的土丘陵宛如巨兽的脊背，坟洞在月光的映照下，竟排列成神秘的星图。当他靠近学校围墙，那些白天看似普通的砖石，此刻泛着幽绿的光，砖缝间渗出黑色的黏液，在地上勾勒出古老的文字。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虞明浑身僵硬，回头却看见班主任刘乙猛老师站在身后，老师的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幽光。
“你不该来这里。” 刘乙猛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虞明想要逃跑，却发现双脚像被钉住一般，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虞明的脑海中突然闪过风水师正普叔的预言，那些关于八字、转机和智慧的话语，此刻在他的意识里疯狂盘旋。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一股暖流从脚底升起，直冲头顶。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刘老师已经消失不见，而自己的脚下，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道通往地底的阶梯。
阶梯的墙壁上，刻满了虞氏祖先的画像，他们的眼神仿佛在诉说着家族的秘密。虞明顺着阶梯往下走，越走越暗，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终于，他来到一个巨大的洞穴，洞穴中央摆放着一个古朴的箱子，箱子上的纹路与他在课桌木纹中看到的符文一模一样。
正当虞明想要靠近箱子时，洞穴突然剧烈震动，无数魂灵从地底升起，发出凄厉的惨叫。虞明的耳边响起刘乙猛老师的声音：“这是你们虞家的宿命，也是你的使命。” 这次梦游让他终于明白，为何刘乙猛老师对他如此“特殊照顾”，原来老师早就知道他与这片土地、与家族宝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