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马车依旧平稳,但车厢内的空气,却与来时截然不同。
去时是刀锋悬颈的紧绷,归来时,则是尘埃落定后的一丝疲惫,以及……一种将猛虎的缰绳握在手中的微妙掌控感。
叶蓁蓁靠在车壁上,闭着眼,指尖轻轻叩击着腿上那个沉甸甸的钱袋。五百两黄金,这在石鼓县,足以买下半条街。但她清楚,这钱袋里装的,远不止是黄金,更是陈虎的投名状,是仁生堂往后安身立命的护身符。
她赢了这场豪赌。
当马车在仁生堂门口停下时,天色已近黄昏。
车帘掀开,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孙老大夫那张写满了焦灼与担忧的脸。他身后,几名药童也是探头探脑,个个神情紧张,如临大敌。“蓁蓁………你,你可算回来了!”孙老大夫一看到叶蓁蓁安然无恙地走下马车,那颗悬了一下午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孙叔,我没事。”叶蓁蓁对他安抚地笑了笑,神色平静。
然而,不等众人松一口气,跟在马车后的那两名精悍护卫,以及亲自护送她回来的李管家,便让仁生堂门口的气氛再次凝固。
尤其是李管家,他快步上前,对着叶蓁蓁深深一躬,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叶姑娘,您安全到家,小的便放心了。我家主人吩咐,从明日起,会派人在此处轮值,以保药堂周全。您若有任何差遣,随时吩咐。
说完,他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叶蓁蓁手中的钱袋,这才带着人,悄无声息地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番变故,看得孙老大夫和一众药童目瞪口呆。他们想不明白,为何去时还如狼似虎的陈府之人,回来时,竟变得比家仆还要恭顺?
叶蓁蓁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提着药箱和钱袋,径直走进了药堂后院。
“都进来吧。”她淡淡地说道。
众人怀着满腹的疑惑,跟着她进了后院的厅堂。
叶蓁蓁将药箱放在一边,随手把那个鼓囊囊的钱袋往八仙桌上一丢。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安静的厅堂里格外清晰。那钱袋因撞击而散开,数锭灿烂夺目的金元宝滚了出来,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光芒。孙老大夫活了大半辈子,何曾见过如此之多的黄金?他惊得倒退一步,指着那堆金子,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这.…”
“陈府的诊金。”叶蓁蓁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那不是五百两黄金,而是一袋寻常的铜钱。
她看向早已惊得呆若木鸡的众人,缓缓道:“从今天起,陈府,是我们的朋友。往后,仁生堂在这石鼓县,再无人敢欺。”
一句话,平淡如水,却重若千钧。
孙老大夫看着叶蓁蓁那张尚带稚气的脸,此刻却觉得,自己仿佛在仰望一座深不可测的高山。他终于明白,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何其正确。这个少女的本事,早已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而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侧屋快步走出,正是萧行。他一直都在,从叶蓁蓁被带走的那一刻起,他就守在这里。他看到了陈府的马车,看到了那些煞气逼人的护卫,更看到了叶蓁蓁平静归来,以及李管家那恭敬的态度。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黄金,最终落在了叶蓁蓁的脸上,眸色深沉,其中翻涌着后怕、担忧,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怒意一—那是对自己无力保护她的愤怒。
“你跟我来。”萧衍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拉起叶蓁蓁的手腕,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将她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萧衍没有放手,反而握得更紧。他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问:“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去的是什么地方?万·…万一有任何差池,你让我怎么办?”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
叶蓁蓁看着他眼中的血丝和那紧绷的下颌线,心中一暖。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道:“萧行,我知道。但我更知道,我们不能永远躲在山谷里。想要在这乱世立足,有些险,必须冒。
她将今天在陈府发生的一切,简略地讲述了一遍,隐去了“腐骨木兰”的具体细节,只说是诊断出了一桩陈年阴私,以此为筹码,换来了陈府的底护和这笔巨额的诊金。
“.……我们缺的,是时间。”叶蓁蓁仰头看着他,目光清亮而坚定,“我为我们争取来的,正是时间。有陈府这块挡箭牌在明面上顶着,我们才能在暗中,安心发展自己的力量。这五百两黄金,足以让我们购买大量的粮食和铁料,将根据地的实力,再往上提一个台阶。”
她不是冲动,走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的棋。
听完她的话,萧行眼中的风暴缓缓平息。他松开她的手,转而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充满了力量,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蓁蓁,”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温稳的,“下一次,不要再一个人去冒险。无论刀山火海,我陪你一起。
“好。”叶蓁蓁在他怀中,轻轻应了一声。
这一刻,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多余。彼此的信任与依靠,在这次无声的共担风险中,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当晚,叶蓁蓁将自己关在药房里,以“秘法炮制”为由,从空间中取出了几味外界罕见的草药,配合着药方上的普通药材,精心调配着解药。
而仁生堂的变故,早已如长了翅膀一般,飞速传遍了整个石鼓县。
第二天清晨,石鼓县的居民们惊奇地发现,仁生堂的门口,竟真的站了两名神情冷峻的彪形大汉。他们虽不言语,但那身属于陈府护卫的标志性服饰,以及腰间悬挂的利刃、就是最有效的警告。街对面的回春堂药铺,老板隔着窗户远远地望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额头上冷汗涔涔。前几日还想着如何打压这个新对手,现在,他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那些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更是绕着仁生堂走,生怕冲撞了这尊突然崛起的大佛。
一时间,仁生堂门庭若市,却又秩序井然。
午后,陈府的李管家再次亲自前来,身后跟着四名健仆,抬着一个巨大的木箱。
“叶姑娘,”李管家点头哈腰,满脸堆笑,“这是我家主人的一点心意,说是感谢您昨日援手。另外,不知那第一剂解药…?”
叶蓁蓁命人收下木箱,将早已备好的药包递给了他,淡淡嘱咐道:“一日一剂,三碗水煎成一碗,晚间睡前服用。切记,服药期间,不可再燃任何熏香。”“是,是!小的一定转告主人!”李管家如获至宝般地接过药包,千恩万谢地离去了。
叶蓁蓁打开那口木箱,里面装的并非金银,而是各种珍稀名贵的药材,甚至还有几支品相极佳的百年老山参。
她知道,这既是陈虎的谢礼,也是他的投资。
看着这一切,叶蓁蓁的嘴角微微勾起。她布下的棋局,已经开始运转。有了陈府这层外壳的保护,她的计划,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大步向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