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由精金和灵骨铸造的巨大闸门在图拉真·瓦洛里斯面前无声地滑开。
门后并非他所熟悉的圣殿,而是一片由纯粹意志构筑的金色海洋。他踏入其中,每一步都感受到无形的压力,这压力并非源于恶意,而是源于一个过于庞大的存在本身。
他走到了黄金王座之下,抬起头。
那具枯萎的身躯依旧端坐其上,但瓦洛里斯知道,他所面对的,是那躯壳之内,那个已经苏醒的意识。
他没有开口,只是在自己的脑海中,将所有的疑虑、所有的矛盾、所有的忠诚与背叛的挣扎,凝聚成一个清晰的问题。
火星铸造将军乌迪恩·锐斯特的密信。
信中对摄政王罗伯特·基里曼与大贤者贝利撒留·考尔的每一条指控。
莱恩·艾尔庄森那句冰冷的警告:『你效忠的是帝皇,而不是坐在王座上的那个人。』
帝国分裂的阴影。一场可能由审判庭和基因原体点燃的内战。
这一切,瓦洛里斯没有丝毫保留,将其化作一道心灵的洪流,径直投向了王座上的那个存在。
他等待着判决。无论是雷霆之怒,还是冰冷的神谕。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直接在他的灵魂深处响起。
“图拉真·瓦洛里斯。”
那声音里没有神只的威严,反而带着一种学者的探究。
“在你回答我的问题之前,我需要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作为禁军元帅,作为万年来看护帝国的最终防线,你认为,帝国当前最大的威胁是什么?”
瓦洛里斯愣住了。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反问。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在心灵中恭敬地回答:“是混沌。是盘踞在亚空间之中的大敌,它们是人类文明永恒的威胁。”
“混沌?”那个声音似乎轻笑了一下,“混沌是敌人,是威胁,但它不是病根。瓦洛pn斯,你见过一个健康的身体,会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病菌就瞬间腐烂吗?混沌是食腐的秃鹫,它们只会被尸体的恶臭吸引而来。它们的存在,恰恰证明了我们的帝国,早已开始腐烂。”
这番话让瓦洛里斯感到了心惊。将帝国比作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这是最恶毒的异端才会说出的话。
“那么……是异形?”瓦洛里斯尝试给出第二个答案,“绿皮的浪潮,泰伦的虫群,艾达灵族的阴谋,它们无时无刻不在蚕食帝国的疆域。”
“异形是豺狼,它们会撕咬我们虚弱的肢体,但它们永远无法咬穿我们的心脏。只要人类的意志统一,只要帝国的核心强大,任何异形都只是疥癣之疾。告诉我,瓦洛pn斯,一万年前,当二十个基因原体都在我身边时,乌兰诺的兽人帝国,是如何覆灭的?”
瓦洛里斯沉默了。他知道答案。那是一场摧枯拉朽的胜利。
“看来你明白了。”那个声音继续引导着他,“混沌是秃鹫,异形是豺狼。它们都很危险,但真正能杀死帝国的,只有帝国自己。现在,回答我,帝国真正的病根,是什么?”
瓦洛pn斯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沉重。他万年来的信念,正在被这平静的问话一点点地瓦解。
他艰难地在心中吐出那个词:“是……腐朽。是帝国内部的腐朽。”
“没错。”许欣(帝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许,“是停滞。是僵化。是盲信。是我们将科学当作宗教,将进步视为异端,将我本人,塑造成一个你们用以逃避责任的偶像。你们向我祈祷,却忘了我建立这个帝国的初衷,是为了让人类不再需要神。”
“火星上的那些贤者,他们指控基里曼和考尔是异端。因为考尔在研究灵魂,在触碰禁忌的科技。但在我看来,真正亵渎了欧姆尼赛亚之名的,是他们自己。他们守着人类最伟大的智慧宝库,却把它变成了一座坟墓,自己则当起了守墓人。他们害怕知识,恐惧真理,这才是最大的异端。”
许欣没有直接解释基里曼的行为,而是在重塑瓦洛里斯的认知。
“现在,让我们回到你的问题上。那封密信。你做得很好,瓦洛里斯,你没有让它离开泰拉。因为你隐约感觉到了,一旦这封信到了审判庭手上,会发生什么。”
“让我来为你展示一下吧。”
瞬间,瓦洛里斯的眼前不再是黄金王座,他的意识被拉入了一片虚无的空间。
在他的面前,两幅画卷缓缓展开。
左边的画卷中,他看到审判庭的黑色舰队出现在火星轨道上。异端审判庭大法官赫克托·雷克斯,向基里曼宣读着逮捕令。
基里曼笑了,他拔出了帝皇之剑。
下一刻,火星的天空被炮火染红。极限战士的舰队与审判庭的舰队在虚空中交战。消息传开,整个帝国都为之震动。支持审判庭的战斗修女会、星界军,与支持摄政王的星际战士战团,在无数个世界上演着手足相残的悲剧。
大裂隙在疯狂地扩张,混沌的恶魔大军从裂隙中涌出,它们欢笑着,收割着自相残杀的人类。最终,一支庞大的钢铁勇士舰队兵临泰拉,为首的,是升魔的佩图拉博。
泰拉在内战与外敌的夹击下,最终陷落。黄金王座的光芒熄灭了。
画卷的最后,是佩图拉博坐在断裂的黄金王座上,嘲笑着人类的愚蠢。
瓦洛里斯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是你选择『秩序』和『传统』的未来。”许欣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条通往毁灭的,清晰可见的道路。”
然后,许欣引导他的目光看向右边的画卷。
画卷的开端同样混乱。基里曼的改革遭到了巨大的阻力,国教公开指责他为叛教者,机械教内部发生了分裂。帝国各地爆发了小规模的叛乱。
但是,在火星上,新的武器和装备被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经过改良的mK10动力甲,搭载着来自黑暗科技时代的武器系统,让星际战士的战斗力倍增。
沉睡的雄狮莱恩·艾尔庄森被唤醒,他手持狮王剑,带领着他的赎罪者战团,如一把利刃,斩断了帝国最顽固的腐肉。
失踪的莱曼·鲁斯从亚空间归来,他的野性成为了对抗恶魔最锋利的獠牙。
被解救的伏尔甘,用他的熔炉为帝国重新带来了创造的火焰。
画卷中,他看到了基里曼与莱恩并肩作战,看到了马格努斯用他的灵能,在亚空间中为帝国舰队开辟出安全的航道。
人类的疆域在收缩,在经历阵痛,但帝国的核心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坚韧和强大。最终,一支由忠诚原体们领导的,焕然一新的远征军,向着大裂隙发起了反攻。
画卷的最后,没有最终的胜利,只有无尽的战争。但人类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这是我选择的未来。”许欣的声音再次响起,“一条充满荆棘和痛苦,但却能走向新生的道路。一条需要我们亲手斩断腐肉,才能活下去的道路。”
两幅画卷在瓦洛里斯面前缓缓消失。他又回到了黄金王座之下。
“我没有命令你相信我,图拉真·瓦洛里斯。”许欣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向你展示这一切,是想告诉你,你的职责,远比当一个守卫要重要得多。”
“基里曼是我的长矛,他锐意进取,负责为帝国披荆斩棘。但长矛过于锋利,有时会伤到自己。”
“莱恩是我的利剑,他公正严明,负责为帝国斩断沉疴。但利剑过于冰冷,有时会不分敌我。”
“长矛和利剑都需要制衡。我需要一架天秤,来衡量他们的功过,来确保我的计划,不会因为他们的性格而偏离轨道。我需要一双眼睛,替我监督他们,甚至……监督我。”
瓦洛里斯的心脏,如果它还会跳动的话,此刻一定在疯狂地搏动。
监督帝皇?这是他从未想象过,也无人敢想象的事情。
“你的忠诚,不应该属于我这具枯骨,甚至不应该属于帝皇这个名号。”许欣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坦诚,“你的忠诚,应该属于我最初的那个梦想——一个强大、理性、繁荣,不再需要神只,由人类自己主宰命运的帝国。”
“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你可以继续做王座的守卫者,执行命令,直到帝国灭亡。或者,成为帝国的天秤,拿起你真正的职责,与我一同,将这个摇摇欲坠的帝国,从深渊的边缘拉回来。”
“告诉我,禁军元帅,你的选择是什么?”
瓦洛pn斯沉默了很久。
他想起了自己万年来的坚守,想起了长廊上那些牺牲的同袍的名字,想起了莱恩的警告,想起了基里曼的疲惫。
最后,他想起了那两幅画卷。一幅是确定的毁灭,一幅是痛苦的新生。
他缓缓地,单膝跪下。这个动作,他做过无数次。但这一次,意义却截然不同。
“我的忠诚,属于帝国的未来。”他在心灵中立下誓言,“我,图拉真·瓦洛里斯,愿成为您的天秤,守护人类的梦想,直到我化为尘埃。”
“很好。”许欣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欣慰。
“那么,天秤的持有者,你的第一个任务来了。”
“去见莱恩·艾尔庄森。告诉他,我需要一把剑,一把能够斩断过去的剑。而他,就是最好的人选。”
“另外,替我问他一句话。”
许欣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
“卡利班的狮王,是否还记得泰拉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