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把车停在律所门口时,还在反复回味上午天宇修改合同的细节。王总的法务刚才又打来电话,语气里满是惊叹:“张律师,你那位朋友到底是哪路大神?条款改得滴水不漏,连我们所里的资深顾问都挑不出毛病。特别是‘损失计算标准’那块,把仓储费、人工费都细化到了单日单价,这可不是普通爱好者能想到的。”
张伟捏着手机笑了,心里那点对天宇“只是懂点皮毛”的怀疑彻底烟消云散。他推门进办公室时,助理正抱着一堆案卷发愁:“张律,上次那个建筑合同纠纷案,被告律师说我们主张的‘预期利润损失’没有法律依据,法院可能不支持。”
张伟接过案卷翻了两页,眉头刚皱起,突然想起天宇上午的样子——指尖点在合同条款上,语气平淡却句句在理。他犹豫了几秒,拿出手机给天宇发了条消息:“有空吗?帮我看看个案子,关于预期利润损失的。”
没过多久,天宇回复:“发过来看看。”
张伟赶紧把案卷里的关键材料拍过去:原告是家装修公司,签了合同后业主突然解约,装修公司主张赔偿已经采购的材料损失,还要求赔偿“如果完工能赚的15万利润”,但被告律师说“利润是没发生的事,不算损失”。
天宇的消息很快过来:“《民法典》第五百八十四条,当事人一方不履行合同义务,造成对方损失的,损失赔偿额包括合同履行后可以获得的利益,但不得超过违约一方订立合同时预见到或者应当预见到的因违约可能造成的损失。”
紧接着又是一条:“让原告提供上一年度同类装修项目的利润报表,证明这15万是合理预期;再找监理公司出份证明,说明工程进度已完成30%,后续利润是可预见的。这两点能站住脚,法院会支持。”
张伟盯着屏幕愣了半晌——他自己查法条时也看到过第五百八十四条,但怎么就没想到要结合同类项目报表和工程进度来佐证?他立刻让助理去准备材料,助理一脸疑惑:“张律,这思路跟您之前想的不一样啊……”
“别问,照着做就行。”张伟摆摆手,心里却对天宇的佩服又多了几分。他突然想起半年前,天宇帮邻居大妈看租房合同,一眼就指出“提前解约需支付三个月租金”的条款无效,因为“违约金过高”;还有一次,小区物业强收公摊水电费,也是天宇找出《物业管理条例》里“公摊费用需业主大会同意”的规定,帮大家讨回了钱。
那时他只当天宇是“爱好广泛”,现在才后知后觉——这哪是爱好,分明是专业级的水准。
下午开庭前,张伟又遇到个棘手问题:对方律师突然提交新证据,说原告的装修资质过期了,主张合同无效。张伟急得满头汗,下意识又给天宇发消息。
天宇回得很快:“查《建设工程质量管理条例》第25条,‘资质证书过期后签订的合同无效,但如果在一审法庭辩论终结前补办了资质,法院可以认定有效’。让原告赶紧去补办,来得及。”
张伟如获至宝,立刻让当事人去补办资质。开庭时,当他抛出这条法条和补办后的资质证明,对方律师瞬间哑火,法官也当庭认可了合同效力。
散庭后,张伟激动地给天宇打去电话:“天宇,你简直是我的救星!这案子要是赢了,我请你吃一个月的火锅!”
电话那头的天宇语气依旧平淡:“碰巧记得而已,别这么夸张。”
“什么叫碰巧啊?”张伟忍不住拔高声音,“你连《建设工程质量管理条例》的具体条款都记得,这叫‘碰巧’?我看你就是深藏不露!”
天宇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说:“以前帮人整理过类似的案子,记混了也说不定。你别往外说,免得让人笑话我班门弄斧。”
张伟哪肯信,只当他是谦虚:“放心,我嘴严着呢!不过说真的,你这天赋不去当律师可惜了。”
挂了电话,天宇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张伟兴奋地和当事人握手,轻轻叹了口气。他从书柜深处抽出一个落了灰的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本褪色的律师执业证,照片上的年轻男人穿着法袍,眼神锐利,嘴角带着自信的笑意。旁边还压着一张判决书,原告律师那一栏,赫然写着“天宇”的名字。
他摩挲着执业证上的烫金字体,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天,因为一场被构陷的“证据造假”风波,他被迫离开了热爱的岗位。从那以后,他刻意收敛锋芒,只在朋友遇到难处时,才悄悄搭把手,从不敢显露半分当年的专业。
张伟的电话又打了进来,语气里满是期待:“天宇,下周有个合同谈判,对方律师据说很厉害,你能不能陪我去?就当帮我壮壮胆。”
天宇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犹豫了片刻。他能想象到张伟期待的眼神,也清楚自己一旦答应,又会忍不住纠正那些法律漏洞,露出更多破绽。但听筒里传来的真诚期盼,让他无法拒绝。
“……好吧,”他最终还是应了,“但我只旁听,不说话。”
“没问题没问题!你在就行!”张伟喜出望外。
挂了电话,天宇把执业证放回盒子,重新藏回书柜深处,仿佛这样就能把过去也一并藏好。他拿起张伟发来的谈判材料,指尖划过那些熟悉的法律术语,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或许,偶尔展露的“天赋”,只是藏不住的本能吧。
只是他不知道,张伟已经在办公室跟助理炫耀:“我那朋友,绝对是被耽误的法学天才!等这案子结束,我非得让他来所里当顾问不可!”
而此刻的天宇,正对着材料上的漏洞轻轻皱眉,又习惯性地拿出红笔,在旁边写下修改建议,写完才反应过来,连忙把笔放下,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悄悄把纸条揉成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