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花厅一叙后,林正与隔壁这位碧波轩弟子苏雨蝉,算是有了几分君子之交的淡泊情谊。苏雨蝉依旧深居简出,偶尔会让小莲送来一些精致的江南点心或一盏清茶,林正也会回赠一些云州特产的药材或书籍,礼尚往来,却从不逾矩。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着距离,却也彼此尊重这份邻里之缘。
林正的生活重心,依旧放在自身的修炼和对《三算天书》的钻研上。灵犀境的突破,让他对天地气机的感应和推演能力大大提升。他时常手握玄水珠,于静安居院中枯坐,心神沉入浩瀚的天书世界,推演星辰运转,感悟地脉变迁,体察人心微妙。种种玄奥的知识与自身的经历相互印证,使得他的道行日益精进,对“心缘掌”的领悟也越发深刻,已能初步将那份“缘法”之力融入日常的举手投足之间,虽还不能真正做到“度化”由心,却也多了几分潜移默化的影响力。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云州城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这一日,林正刚从书院书库归来,便见顾青瑜先生神色凝重地等在他的静安居门外。
“林客卿,你回来了。”顾青瑜见到他,连忙迎上前。
“顾先生,何事如此匆忙?”林正打开院门,将顾青瑜请入。
顾青瑜坐下后,也顾不上喝茶,便压低声音道:“林客卿,近日城中有些不好的风声,似乎……是针对你而来的。”
“针对我?”林正眉头微挑,“愿闻其详。”
“具体源头尚不清楚,”顾青瑜道,“但市井间隐约有流言传出,说前番守备府构陷文轩之事,并非赵守备本意,而是……而是另有高人幕后操纵,意图挑起守备府与书院的争端,好从中渔利。言语之间,隐隐将矛头指向了……客卿你。”
林正闻言,眼中寒光一闪而逝。这流言恶毒至极!不仅替赵擎苍洗脱了部分罪名,还将祸水引向了自己这个“外人”,离间他与书院的关系!
“可有更具体的说法?”林正平静问道。
“流言闪烁其词,”顾青瑜摇头,“只说客卿你来历神秘,身怀异术,一入云州便搅动风云,先是低价购得凶宅,后又插手书院与守备府之争,其心叵测……甚至……甚至有人将之前王老六暴毙荒山之事,也牵强附会地与客卿你联系了起来!”
林正心中冷笑。这背后之人,倒是打得好算盘!将他所做之事稍加扭曲,便可轻易营造出一个“居心不良的外来者”形象。若书院中人耳根子稍软,心生猜忌,他之前的援手之情,恐怕顷刻间便化为乌有。
“顾先生和书院诸位是何看法?”林正看向顾青瑜。
顾青瑜正色道:“客卿放心!我书院绝非是非不分之辈!明渊兄与我对客卿的为人深信不疑!此等拙劣离间之计,断不会得逞!我已严令书院弟子,不得妄议此事,并暗中派人追查流言源头。只是……此事恐怕是赵擎苍贼心不死,或其党羽的反扑,客卿还需小心防范。”
林正点了点头:“多谢先生信任。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些许流言,还伤不了我。只是,对方目的恐怕不止于此。”
正说话间,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夹杂着兵甲碰撞和严厉的呵斥!
“官府查案!闲人避让!”
林正与顾青瑜对视一眼,起身走到院门处,只见一队穿着守备府兵丁服饰的官差,在一个书吏模样的人的带领下,正气势汹汹地朝着……隔壁苏雨蝉的院落而去!
“就是这家!有人举报,此户人家身份不明,形迹可疑,可能与近日城中几起失窃案有关!给我敲门!”那书吏尖着嗓子喊道。
兵丁上前,“砰砰砰”地大力砸门。
林正眼神一凝。搜查苏雨蝉?这绝非巧合!恐怕是赵擎苍一石二鸟之计!既报复自己(因自己住在隔壁),又想试探或刁难这位来历神秘的苏姑娘!
顾青瑜也皱起眉头:“守备府的人?他们怎会来此搜查?林客卿,这……”
这时,隔壁院门打开,小莲怯生生地探出头:“你们……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书吏一把推开院门,厉声道,“奉命搜查可疑人等!让开!”说着便要带人往里闯。
“住手!”
一声清冷的娇叱从院内传来。只见苏雨蝉依旧轻纱遮面,缓步走出,挡在小莲身前。她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书吏和兵丁,淡淡道:“官差办案,可有州府签发的海捕文书或搜查令?此乃私宅,岂容尔等擅闯?”
那书吏被问得一噎,他们此次前来,本就是赵擎苍授意的私下行动,哪有什么正式文书?他强自镇定道:“哼!守备府办案,何需文书?我等接到线报,你等形迹可疑,必须搜查!若再阻拦,便是妨碍公务,休怪我等不客气!”
苏雨蝉眼眸微冷:“无凭无据,便要强闯民宅?云州守备府,好大的官威!”
书吏恼羞成怒,一挥手:“给我搜!”
几名兵丁便要上前。
就在此时,林正上前一步,沉声道:“且慢!”
众人目光顿时集中到他身上。
书吏斜眼看着林正:“你是何人?敢阻挠守备府办案?”
林正亮出白鹭书院的客卿令牌,淡然道:“在下林正,乃白鹭书院客卿。此间乃我邻里,苏姑娘亦是清白人家。诸位无凭无据便要强搜,于法不合,于理不通。若执意妄为,林某不介意陪同苏姑娘,前往州府衙门,请知府大人评评这个理。”
书吏脸色一变。白鹭书院客卿?虽然书院如今与守备府不和,但毕竟名声在外,不好轻易得罪。而且真要闹到州府,他们无令搜查,确实不占理。
他正犹豫间,顾青瑜也上前一步,肃然道:“老夫顾青瑜,亦可为苏姑娘作保。守备府若欲搜查,还请拿出凭证,否则,老夫也要上书学政,问个明白!”
眼见两位书院重要人物出面作保,书吏顿时气短。他狠狠瞪了林正和苏雨蝉一眼,色厉内荏地道:“好!好!今日便给书院一个面子!但我们还会再来的!走!”
说罢,悻悻地带人离去。
一场风波,暂时化解。
苏雨蝉看向林正和顾青瑜,微微欠身:“多谢林先生,顾先生出手相助。”
顾青瑜连忙还礼:“苏姑娘客气了,邻里相助,理所应当。”他又对林正道,“林客卿,看来赵擎苍已开始暗中动作,你我皆需小心。老夫先行告辞,还需将此事告知明渊兄。”
送走顾青瑜,院门前只剩下林正与苏雨蝉。
苏雨蝉轻声道:“又给林先生添麻烦了。”
林正摇了摇头:“苏姑娘言重了。此事恐怕是冲我而来,倒是林某连累姑娘了。”
苏雨蝉沉默片刻,忽然道:“林先生,妾身此次追查的师门失物,或许……与守备府也有些关联。”
林正目光一凝:“哦?”
苏雨蝉似在斟酌,最终轻声道:“那是一支‘碧海潮生簪’,乃我师门信物,蕴含特殊音律阵法。月前于江南失窃,妾身一路追踪,线索最后指向了云州方向。而近日妾身以秘法感应,那簪子的气息……似乎曾在守备府附近出现过。”
林正心中了然。原来如此!苏雨蝉滞留云州,并非单纯养病或躲避麻烦,而是在追查失物!而此物竟可能与守备府有关?这其中的水,恐怕比想象中更深!
“看来,我们这位赵守备,所图非小啊。”林正意味深长地说道。
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无形的危机,如同乌云般,再次笼罩在云州城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