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缪衿年穿的低调朴素的坐在院中，然而仔细一看，他仅是去掉了外袍和护心镜、还有肩上的软甲。
楚云天抬手竖起一道隔音屏障，缪衿年笑了笑：“这里没有外人。我就敞开说了。”
齐传铮猜到他要说的绝对不是小事，但缪衿年接下来说的话还是让他浑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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曌临殿。
曌，日月同寿。
缪衿年端坐高台之上，摇着盛满甜酒的玉杯俯视着殿上歌舞升平。
满殿华彩比之显华殿，更显耀目，惑人心神。
就在刚才。
见宾客来齐，缪衿年捧出一坛春风绿，掼在案上。
结实的桌案和坛子完好无损，宾客却被吓了一跳。
齐传铮坐在侧边环顾场上，晚宴的人比之中午，更多了，且井然有序分列几席，按族与界入座。
有人带了侍从站在一旁侍奉，也有人独身前来。
缪衿年却无所谓的笑了笑，一手抓酒坛一手轻抬玉杯，满满的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这第一杯酒，敬天地，让本王在此有与诸位共饮的机会。”
缪衿年一饮而尽，抬手向众人展示杯底。
随即，他又斟一杯：“这第二杯，敬诸位来宾，能捧场给本王面子前来。”
他仍是一饮而尽。满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缪衿年笑了笑，又满一杯：“这第三杯嘛，给本王自己。诸位愣着做什么？开席！”
他放下酒坛，抬手，乐师齐奏，歌舞倌颤抖着走上来。见他们紧张，缪衿年随手便是一把珍宝撒出去：“生辰宴而已，有何可怕？给本王演好了，每人都是重重的赏赐！”
这样的缪衿年，齐传铮感到陌生。
他从未见过缪衿年如今天这般眉梢眼角都是戾气。
楚云天也没想到缪衿年这家伙真说干就干。
高台上摇着酒杯的缪衿年，满不在乎的吃着糕点佳肴，不时打趣几句：“哥哥，你看这我新排的舞蹈，可有意思？”
龙族太子点着头，把话题引给别人：“这像是融合了仙界那边的舞蹈。柳师，你来自仙界，你看这可好？”
被点到名的是个淡青衣服的老头，颤颤巍巍的举起酒杯：“好，很好，老朽……很喜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缪衿年朗声大笑，“看不出柳师还是个风流人物。”
齐传铮旁边其实也站了个小侍。是缪衿年特意给他说喜欢什么就吩咐下去加菜的。
齐传铮看着这一切，楚云天端了个碟子放他面前：“贝粉糖珊瑚。你说喜欢吃的。尝尝。”
齐传铮回过神，楚云天压低了声音：“别太明显。你还是和中午一样吃不就好了。”
齐传铮点点头，拿着小勺一勺一勺吃着糕点，又想起来下午那珊瑚：“你怎么突然看上人家翠绿珊瑚了？”
“好看。”楚云天言简意赅的答道，“喜欢就买了。”
“绿色的珊瑚确实不多见。”齐传铮和他有一句没一句说着闲话，缪衿年还在高台上拿人取乐。
“说他沉不住气吧，我要是他我早干了。”齐传铮撑头看着座上笑的开怀肆意的缪衿年，“说他沉得住气吧，他怎么今天就毫无预兆要干？”
“打的就是出其不意。”楚云天接道，“春风绿确实香。”
“你说太子是真心帮他吗？”齐传铮推了一碟子肉给他，“其实我还挺期待明天晚上的拍卖会。”
二人闲话间，殿外不知是谁在高呼：“缪衿年！你倒反天罡，罔顾伦理！你这般背反因果之徒……”
“还真来。”缪衿年如释重负的笑了笑，第三杯酒恰好快要见底，“我特意把结界调松了，等的就是你。”
来人闯进大殿，落魄狼狈的模样与殿中光鲜亮丽的众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缪衿年甩了甩衣袖，走下高台，捏着人的下巴迫使人抬起了头——
“可是叔叔，你也看见了，他们都站在我这里，给我唱着祝寿的歌。”
你不曾给我的，龙宫不曾给我的，我自己都可以得到。
“谋反！你这是谋反！”
缪衿年气的人胡须直抖，说不过缪衿年又转向太子：“还有你，你也分不清是非？龙族短了你什么？”
太子沉默着，抬手示意侍从把桌案陆续撤下去：“这些在人界都是帝王才能用的金丝楠木。毁坏可惜了。”
“金丝楠木是这殿上最便宜的东西。”
缪衿年没再继续折辱人，松开了手。
“噢不对，这殿上最便宜的东西……”
缪衿年背身缓缓走回高台。
却没有坐上去。
他只是拿起勘勘见底的酒杯，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然后，抬手将其掷出了殿外。
玉杯在触碰到结界化为湮粉的那一瞬，行宫上下，钟声齐动。
“这殿上最便宜的东西，是你。”
我的好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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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谋反。”
缪衿年就这么把这四个字毫无顾忌的说出了口。
楚云天的表情极为凝重：“这可不是小事。你要重建龙宫秩序？”
“嗯。”缪衿年点头，“提前告诉你们是让你们不要太过于恐慌。我已吩咐人送了三百斤天弓铁至那铁匠铺，以你们的名义。还有一月就是你们的仙侣大会了，之后你们就要离开越江了吧。”
“不到一月。”楚云天答道，“其实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完成。”
“事情是干不完的。”缪衿年缓缓说道，“你们不觉得你们在越江行事太顺利了吗？”
“知道。”齐传铮抬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海面，“我们帮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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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鼓俱响，火光冲天。
齐传铮看向殿外，惊叹于那些华美的绫罗、奇珍的宝石，那些白玉似的廊柱……
竟都是缪衿年用法术幻化出的。
“好东西烧毁可惜了。”楚云天居然有闲心在一片纷乱里坐着喝酒，“不如须臾一梦。”
“难怪摊主不要宝石。”齐传铮摇摇头，“假的啊。”
“真的他怎么可能穷奢极欲摆出来撒的遍地都是？”楚云天喝完，站起身，“至少金子是真的。”
缪衿年就站在高台之上首当其冲的迎战每一位向他而来的人。
齐传铮看着，恍惚间回到了龙族比武那一年，缪衿年也是这样，独身一人迎战半个龙族。
欲重建秩序，则必先推翻秩序。
他知道缪衿年有一定的实力，但他没想到缪衿年已经能如此游刃自如的面对如此之多的龙族长者。
“那天在釉琅台他还是给我留面子了。”楚云天也在看缪衿年，“我俩如果哪天反目，我绝对打不过他。”
“你们天恒宗，有没有比武大会？”齐传铮突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嘴。
“有啊，我记得我给你讲过吧，”楚云天侧目，“你以为我的首席弟子哪来的？”
“这家伙的亲王也是比武打出来的。”齐传铮抬了抬下巴，“我们走，办完事再说废话。”
“跟紧我。”楚云天拉住人，“这次我们只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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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做这些就好。”缪衿年对着摊开的图向二人交代完，“我已经各处安排好了人手，无需扛多久，搅浑水就溜。”
“这个只需要一个人就够吧？”楚云天仔细看着舆图，“我去就够了。”
“但你不能一直这样纵着他庇护着他，”缪衿年沉声说道，“你觉得你不知道他适合走怎样的路所以不敢随意指点，只教他基础功法，但修为与能力不相配，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危险。过多的修为需要运转而不是凝滞，这样只增不练，反而是害他。距大会还有多久？不到一月。他的基础已经很实在了，你也说，会后你将回天恒宗，那他怎么办？你在天恒宗的权限已经可以随随便便带人上山了？”
楚云天不语。缪衿年说得对，齐传铮不能一直这样停滞不前。给缪衿年教吧，龙族的功法并不那么适用齐传铮；给巫界吧，那二位更是不会随便就给谁传授什么。再想想别人……似乎也没有别人了。
“楚云天，”缪衿年用扇子轻点上人下巴，示意人看着他眼睛，“还是说，你对自己不够自信，觉得自己不够教他什么？你是不敢，还是不够？”
楚云天看着缪衿年那双冰蓝色的、晦暗又透着寒意的眼眸，心下一惊。
他说的对，自己不敢。
怕齐传铮被自己教的行差踏错，但更怕别人教的不如自己精细。
他这一个月也教了一些剑法、心法等东西，齐传铮学的很快，他想着给人消化的时间，却忘了这本就该因人而异。
“你捡了他，你那日在客栈拽住了他，你把他捆到你身边，你在釉琅台答应我会好好对他，”缪衿年一字一句似是要打进楚云天心里，“那你就给我言而有信。如果不是你，我找到他之后，我也可以把他送进哪个门派好好修习；我是龙族的亲王，大门派我惹不起说不动，一些小门派我还是可以给他送进去的，受龙族恩惠的小门派不在少。等他有所实力，再让他通过比试进入更好的门派，你觉得我没有这个能力吗？我是看他和你在一起过得还算开心，也能学到一些东西，不会日日沉湎于复仇里。他没有因为昭明谷的事从此一蹶不振或是走火入魔，你也有一定的实力保护他，这才是我暂时为什么没有安排他。但你能保护他一时，你能一直保护他吗？你知道这个大会的第一要想拿多不容易吗？我告诉你，就算他有我的实力，和你去，也不一定能拿到前五十！”
楚云天被他说的整个人都清醒了。
“所以你不要说你一个人去就够。他不是你养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缪衿年继续说，“把他带上，让他一起，事成之后从那人身上搜刮出来的东西，归你们。”
说完这些，他才放开楚云天。
“好，”楚云天点头，“目标实力。”
“至少八阶。小心行事。”缪衿年答道，“弱点在右眼，不要打左眼，会被反制。他身上有一本不错的功法，不知道齐传铮灵根和适宜的武器的情况下，可以先练。龙族倒是有测灵根的，大事之后我从主宫搞出来，我们给他测。”
“我回天恒宗之后，”楚云天忽然说，“小齐……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一定。”缪衿年看向齐传铮。
言尽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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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传铮二人很轻松就找到了那个灰袍老人。
按照缪衿年的计划，这个灰袍老人是主宫那边围困他的一环，所以一定要最起码打到重伤。
楚云天抽出光箭，眯眼拈弓，老人只露出左眼，右边半张脸都被布条包裹面具覆盖。
他看着浑身严严实实的老头，猜测着老头可能的弱点。
仅一刹之间，光箭脱手，直直钉上老人手腕。
灰袍老者回头，兜帽滑落，露出黑到发紫的龙角：“何许人也？”
楚云天抬手，不知从何处摸出一顶帷帽，白纱覆面，纵身上前。
几支光箭迅速出手，分别打向两只龙角、脖颈和双肩。
趁老头猝不及防，楚云天长弓化剑，欲一击必中。
齐传铮从身后逼近，一剑劈向老头颈间。
老头分神的一瞬，楚云天一剑刺向其右眸。
面具崩碎，老者终于反应过来，一掌拍向人。
楚云天侧身，同时长剑砍在老者腕上。
然而在其回过头看向老人的一瞬，他却怔住了：
“是你？？”
楚云天后撤，难以置信的看着那龙角，与老头的脸。
老头看不见他，但是却从声音判断出人：“楚家那孩子？”
“齐传铮，收手！”楚云天叫住齐传铮。
齐传铮的剑本已刺向人后背，听见楚云天叫他时为时已晚。好在刺入不深，但汩汩流出的鲜血还是染红了人半边肩膀。
“你小子，好身手啊，老夫差点陨身在此。”老头走近楚云天，“你怎会在此？”
“说来话长。”楚云天后撤了几步，“秦伯……”
周遭一片混战，显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多谢你回头看老夫一眼。”秦伯也没步步紧逼，“你长大了……”
“你……”楚云天闭了闭眼，终于开口——
“我找了你近十五年。”
“秦伯，你当时，为什么不救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