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里顿时一静,不少目光都聚焦过来。
刘协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眉头微皱,却没有立即回头。
他身边的一名老仆猛地站起,怒视张飞:
“张翼德!休得无礼!”
张飞见对方反应,更是得意,哈哈大笑道:
“无礼?俺老张说的不是实话?你那包子铺的老板娘,那般颜色,跟着你卖包子实在是暴殄天物!
不如这样,你开个价,将那老板娘转让给俺老张,俺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如何?”
此言已是极其侮辱,近乎于市井无赖当街调戏良家妇女了。
“放肆!”
那老臣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飞,声音因为愤怒而尖利,
“你这莽夫!安敢如此羞辱……羞辱我家东家!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不怕朝廷律法制裁吗?!”
“王法?”
张飞嗤笑一声,环眼圆瞪,蒲扇般的大手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乱响,
“老子现在是在于阗!不是在他娘的开封!这
里的王法是于阗王的!
大宋的律法,管得到这西域来吗?谁能奈我何?!”
他仗着酒意,又觉得天高皇帝远,愈发嚣张。
那老臣却毫无惧色,反而上前一步,昂首挺胸,声音清晰地响彻整个酒楼:
“狂妄!大宋皇帝陛下早有召令,昭告天下!
凡我大宋百姓,无论身处何地,若在外邦受辱蒙冤,而当地官府不能秉公处理,或处理不公者,
大宋西域都护府,乃至朝廷,必将介入!
自行处理,为我大宋子民主持公道,讨还血债!
此乃‘属人管辖’之权!
你张翼德,难道想试试我大宋律刀的锋芒吗?!”
这番话义正辞严,引用的正是刘复为了保障日益增多的海外商民权益而颁布的诏令,曾在《开封晚报》上广为宣传。
酒楼中不少宋人商旅闻言,都纷纷点头,低声议论:
“没错!是有这说法!”
“陛下圣明!咱们在外面行走,腰杆子也硬气!”
“这黑厮也太嚣张了,真当没人治得了他?”
原本在一旁静观事态发展、甚至潜意识里觉得张飞虽然过分,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的刘备,听到老臣这番话,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他猛然想起,确实在报纸上看到过相关报道,只是他近年来在外顺风顺水,甚至可以说是混的风生水起,没用的上这政策,并且平时忙于经营,竟一时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若真闹将起来,传到西域都护府吕绮玲耳朵里,或是被那些看他不顺眼的大商会利用,那麻烦可就大了!
西域都护府为了立威,拿他这样一个没什么强硬背景的商队首领开刀,并非不可能!
想到这里,刘备瞬间惊出一身冷汗,酒意全消。
他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
“三弟!住口!休得胡言乱语!”
这一声大喝,不仅镇住了张飞,也让全场目光都集中到了刘备身上。
只见刘备快步走到刘协桌前,先是狠狠瞪了还想分辩的张飞一眼,然后对着面色平静但眼神微冷的刘协,深深一揖,语气诚恳带着歉意:
“刘……刘先生,在下御下不严,致使三弟酒后失德,口出狂言,
冒犯了先生及尊夫人,备在此代他向先生赔罪!
万望先生海涵,勿与这粗人一般见识。”
说罢,他不等刘协回应,又转向那怒气未消的老臣,拱手道:
“老先生息怒,翼德鲁莽,备定当严加管教。
陛下仁德,护佑我等远行商贾,律法威严,备等岂敢或忘?”
这一番做派,可谓给足了刘协面子,也彰显了他刘备“知法度、明事理”的形象。
随后,他话锋一转,试图拉近关系,对刘协温言道:
“说起来,备乃前汉中山靖王之后,论起辈分,与先生祖上还是一家人。
今日之事,实属误会,还望先生看在同是前汉室宗亲、又同在这万里之外的份上,多多包涵。”
他刻意点出“汉室宗亲”,既是套近乎,也是在提醒刘协,
你我都曾是刘姓的一员,如今虽世事变迁,但总该有点香火情分,不宜将事情闹大。
刘协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刘备表演,从张飞的嚣张,到老臣的据理力争,再到刘备的及时出面、赔礼道歉、乃至攀扯宗亲。
他的目光深邃,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淡漠与了然。
直到刘备说完,他才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无波:
“玄德公言重了。些许口角,过去了便罢了。”
说完,便不再理会刘备,继续低头用餐,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他身边的老仆见状,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再言语,坐了回去。
刘备见状,知道刘协不欲追究,心中稍安,又说了几句场面话,
便拉着兀自不服气的张飞,和一直冷眼旁观的关羽,匆匆结账离开了酒楼。
经此一闹,刘备更加意识到名声和“守法”形象的重要性,同时也对刘协那份超然的平静感到一丝莫名的忌惮。
而张飞,虽然被刘备压服,但心中对刘协尤其是对其妻伏寿的那份邪念,却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在酒精和羞辱感的刺激下,越发的深了。
回到“桃园义舍”,刘备立刻召集了关羽、张飞,关起门来,将张飞狠狠训斥了一顿。
他看出张飞心思,严令他日后不得再招惹刘协,尤其不可再对伏寿有任何不敬之言。
张飞虽然浑楞,但也知大哥动了真怒,加上关羽在一旁冷眼施加压力,只得憋屈地应承下来。
“大哥,为了一个失势的前朝皇帝,何必如此小心?”
张飞还是有些不服。
刘备叹了口气,语气凝重:
“三弟,今时不同往日。
陛下雄才大略,目光不仅仅盯着中原。这西域,迟早要彻底纳入大宋版图,如今不过是以商队先行探路、潜移默化而已。
那‘属人管辖’之权,便是明证!
我等在此经商,看似天高皇帝远,实则一言一行,未必能逃过都护府乃至朝廷的耳目。
若因你一时快口,惹来官司,坏了名声,甚至引得陛下不悦,我等多年心血,恐将毁于一旦!
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