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寨指挥部的油灯,静静燃烧着。
灯芯偶尔爆出一声轻响,将墙壁上巨大的作战地图照得忽明忽暗。
李逍遥站在沙盘前,手指捻着一枚代表己方部队的蓝色小旗,正在推演一个关于未来反攻武汉的作战计划。
整个根据地的军事改革进行得有声有色,部队的战斗力正在发生质的飞跃,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门,却在这时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
一股夹杂着深夜寒意的风,灌了进来,吹得灯火剧烈摇晃。
王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上还带着一路疾行而来的风尘。
他的脸色,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凝重。
“旅长,紧急情报。”
王雷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快步走到李逍遥面前,递过来一份刚刚由电讯科破译的电报。
电报纸很粗糙,上面的字迹却清晰得刺眼。
李逍遥接过电报,目光迅速扫过。
电报的内容很短,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
“日军第十三师团,已于昨日完成兵员补充,恢复甲种师团满编。另,第十五师团,第十七师团,正秘密脱离原防区,向六安、合肥方向集结。目标,疑似大别山。”
李逍遥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了一下。
三个满编的甲种师团。
荻洲立兵的第十三师团,上次在阎王涧被打残,这次是带着复仇的怒火而来。
第十五师团和第十七师团,更是日军华中方面军序列里,以战斗力强悍着称的绝对精锐。
几乎就在他看完电报的同一时间,指挥部的另一部手摇电话,响起了急促的铃声。
这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警卫员拿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一变,立刻将话筒递了过来。
“旅长,虎头寨,刘佩绪的专线。”
李逍遥接过电话,话筒里立刻传来了刘佩绪那带着明显焦虑的声音。
自从彻底归心之后,刘佩绪过去在三教九流里积攒的人脉,就成了独立旅外围一张重要的情报网。
“李旅长!”刘佩绪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语速极快,“我派到外线的弟兄刚刚传回消息,不对劲!鬼子正在进行大规模的兵力调动!”
“从北边的合肥,东边的南京,还有南边的安庆,至少三个方向,都有大批的鬼子部队在往我们这边开进!看那架势,是要把我们整个大别山东北麓,都给围起来!”
李逍遥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知道了,刘大哥。让你的人注意安全,继续监视,有任何新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放下电话,他转身走回那张巨大的作战地图前。
拿起红蓝铅笔,将王雷和刘佩绪提供的两条情报,在地图上,用一个个红色的箭头,清晰地标记了出来。
随着他的笔尖移动,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包围圈,在地图上渐渐成型。
这个包围圈,以天堂寨为中心,从北、东、南三个方向,如同一张正在缓缓收紧的血盆大口。
所有的情报,都指向了同一个结论。
一场由奇袭六安引发的,规模空前,旨在彻底摧毁天堂寨根据地的报复性大扫荡,已经拉开了序幕。
“通知所有团级以上干部,指挥部,紧急军事会议。”
李逍遥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冷静得如同结了冰的湖面。
“是!”
警卫员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不到十分钟,原本安静的指挥部里,就挤满了人。
李云龙、丁伟、孔捷、赵刚,还有炮兵营长王承柱,锄奸队长王雷,民政负责人萧山令……
天堂寨根据地的所有核心干部,全部到齐。
当他们走进指挥部,第一眼看到地图上那个由无数红色箭头组成的,几乎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时,所有人的脸色,都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指挥部里,原本还带着睡意的气氛,一下子被肃杀和紧张所取代。
“他娘的!”
李云龙是第一个没忍住的,他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弹药箱上,震得上面的茶缸子嗡嗡作响。
“小鬼子这是疯了?一下子调来三个师团!畑俊六那个老鬼子,把华中方面军的家底都掏出来了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
丁伟的眉头紧紧锁着,手指在地图上那几个部队番号上划过。
“第十三师团,是荻洲立兵那个老鬼子。上次在阎王涧,咱们把他打成了残废,这次补充了新兵员,肯定是第一个跳出来报仇的。”
他的手指,移到了另外两个番号上。
“第十五师团,第十七师团,这可都是硬骨头。装备好,训练有素,而且都是满编的甲种师团。看来,我们上次奇袭六安,是真的把畑俊六给打疼了,这是不惜一切代价,要跟我们拼命了。”
赵刚的脸色同样沉重,他拿过一份参谋刚刚统计出来的兵力对比数据。
“根据情报分析,敌人这次投入的总兵力,不会低于五万人。再加上他们绝对优势的飞机、大炮,甚至可能还有坦克部队协同。”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而我们,根据地所有主力部队、地方部队,全部加起来,满打满算,不到一万五千人。兵力对比,超过三比一。装备上的差距,就更不用说了。”
指挥部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之前因为军事改革而带来的那种乐观和自信的情绪,被眼前这残酷的现实,冲刷得一干二净。
这是一场实力完全不对等的较量。
所有人都清楚,这一次,鬼子是动了真格的。
他们不是来扫荡,不是来清剿。
他们是要把天堂寨这颗钉子,连带着周围的土地,从大别山里,连根拔起。
“看来,鬼子这次是要跟我们决一死战了。”赵刚看着那张巨大的沙盘,沉声说道。
沙盘上,代表日军的红色箭头,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指向中心那块代表着天堂寨的蓝色区域。
那态势,仿佛要将它彻底碾碎,吞噬。
所有人的心里,都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这一次,是真的被逼到了绝境。
怎么办?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在疯狂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是固守待援,还是突出重围?
固守,天堂寨的地形确实易守难攻,但面对数倍于己,且拥有绝对火力优势的强敌,又能守多久?一个星期?半个月?弹药打光了怎么办?粮食吃完了怎么办?到时候,不就成了瓮中之鳖?
突围,又能往哪里突?
地图上,那个巨大的红色包围圈,几乎封死了所有的出路。
整个大别山东北麓,都快被鬼子给包了饺子。
就算能侥幸从某个缝隙里钻出去,外面就是一望无际的江淮平原。
到了平原上,他们这两条腿,怎么跑得过鬼子的汽车和坦克?那不是突围,那是送死。
指挥部里,一片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集中到了那个从会议开始,就一直站在地图前,一言不发的身影上。
李逍遥。
这支部队的灵魂,这个根据地的主心骨。
在过去,无论遇到多么艰难,多么看似无解的困境,这个年轻得过分的旅长,总能找到一条,谁也想不到的出路。
这一次,面对这个几乎是必死的局面,他还能创造奇迹吗?
李逍遥在地图前,站了很久。
他的目光,像鹰一样,锐利而又冷静,扫过地图上的每一条等高线,每一条河流,每一座山峰。
整个指挥部,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墙上挂钟那单调而又压抑的滴答声,一下一下,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压抑的气氛,让一些年轻的参谋,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终于,李逍遥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惊慌和恐惧。
甚至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紧张。
只有一种如同寒潭般,深不见底的冷静。
他看着众人,看着那一双双或焦虑,或担忧,或带着一丝期盼的眼睛。
缓缓地,说出了四个字。
“敌进,我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