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关。
江风,卷着浓重的硝烟和血腥味,呼啸着刮过这片早已被打成废墟的阵地。天空中,日军的炮弹,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声,一刻不停地,将这片最后的阵地,一遍又一遍地,用钢铁和烈焰翻耕着。
轰隆!
一发一百五十毫米口径的重炮炮弹,在一处残破的工事旁爆炸。巨大的气浪,将半边掩体都掀飞了出去。泥土和碎石,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楚云飞站在工事里,身体只是微微晃了一下,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伸手,掸了掸军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整理了一下因为剧烈震动而有些歪斜的军帽。动作,从容得像是在参加一场阅兵。
“团座!”
副官方立功,连滚带爬地从旁边一个弹坑里扑了过来,脸上满是黑灰。
“鬼子的炮火太猛了!我们前沿的弟兄,快顶不住了!”
楚云飞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望远镜,平静地看着远处,黑压压一片,正在集结的日军步兵。
“命令,把所有还能用的重机枪,都给老子集中到一线去。”
“炮兵,把剩下的炮弹,全部给老子打光,一颗都不许留!”
声音,冰冷而又坚定。
方立功一愣,急道:“团座,都打光了,后面怎么办?我们连预备队都没有了!”
“没有后面了。”
楚云飞放下望远镜,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副官,眼神里,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平静。
“立功兄,你我黄埔同窗,相识数载。今天,就让日本人看看,我们中央军里,也有不怕死的硬骨头。”
说完,楚云飞抽出那把象征着军人荣耀的中正剑,剑锋,直指前方。
“三五八团,跟我上!”
战斗,在日军总攻的信号弹升空的那一刻,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杀给给!”
日军的步兵,在坦克和装甲车的掩护下,密密麻麻地,朝着三五八团最后的阵地,发起了冲锋。
“打!”
楚云飞亲自端着一挺捷克式轻机枪,站在最前面,对着涌上来的日军,疯狂地扫射着。
哒哒哒哒!
滚烫的弹壳,不断地从枪膛里弹出,落在脚边。阵地前,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鬼子,瞬间被打倒在地。但更多的鬼子,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往前冲。
三五八团的士兵们,依托着废墟和瓦砾,与数倍于己的日军,展开了逐屋逐巷,寸土必争的血战。一处被炸塌了一半的民房,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一个班的士兵,刚刚把冲进来的鬼子打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颗手雷就从窗外扔了进来。
轰!
整个屋子,瞬间被火光和浓烟吞噬。
阵地,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每一寸土地,都在反复易手。每一秒钟,都有鲜活的生命,在这片土地上逝去。
弹药,很快就打光了。
“上刺刀!”
一个连长,打光了步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怒吼一声,第一个从掩体后面跳了出去。
“杀!”
士兵们,纷纷装上刺刀,跟着自己的长官,迎着冲上来的日军,发起了反冲锋。
没有枪炮的轰鸣,只有刺刀入肉的闷响,和临死前绝望的嘶吼。士兵们用刺刀,用工兵铲,用枪托,用石头,甚至用牙齿,和敌人扭打在一起。
一个年轻的士兵,被一个身材高大的日军扑倒在地。鬼子的刺刀,狠狠地扎进了士兵的肩膀。剧痛,让士兵发出一声闷哼。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口,死死地咬在了那个日军的喉咙上。鲜血,喷涌而出。日军士兵发出野兽般的惨叫,和身下的中国士兵,一起,倒在了血泊之中。
楚云飞的督战队,就在阵地的最后方。任何敢后退一步的,都会被就地枪决。但从战斗开始到现在,督战队的枪,一发子弹都没有打响过。
因为,没有一个人后退。
楚云飞亲自端着一把美制汤姆森冲锋枪,哪里最危急,就出现在哪里。一次又一次,带领着士兵们,将日军的反扑,硬生生地打了回去。
战斗,从清晨,一直持续到黄昏。整整十几个小时。三五八团,作为中央军的精锐,德械师的王牌,伤亡,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二。阵地,被压缩到了码头的最后一块区域。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江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楚云飞的军帽,早就在炮火中,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笔挺的军装,被撕得破烂不堪,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十几处。左臂,被弹片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顺着手指,一滴一滴地,落在脚下的瓦砾上。
但整个人,依旧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拄着那把已经卷了刃的中正剑,站在阵地的最前方。身后,是最后剩下的,不到三百名残兵。
每个人,都带着伤。每个人,都杀红了眼。
对面,日军正在组织最后一次总攻。坦克的轰鸣声,军官的叫嚣声,清晰可辨。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最后的时刻了。
楚云飞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中正剑,剑尖,因为失血过多而微微颤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最后的,嘶哑的怒吼。
“三五八团!”
“给我顶上去!”
“有!”
身后,是几百个同样嘶哑,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是血的通讯兵,踉踉跄跄地,从后方冲了过来,手里,高高举着一份电报。
“团座!团座!李总指挥的电报!”
通讯兵,将那份薄薄的,却又重于千钧的电报,递到了楚云飞的面前。
楚云飞低下头,看着那熟悉的字迹。
“云飞兄,大部队已安全转移。任务完成,立即炸桥撤退。李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