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遥抓着桌子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明白,最艰难的时刻,到来了。
他抓起桌上的电话总机话筒,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所有还在通话的线路,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我是李逍遥!”
“命令各部!”
“各自为战!死守到底!”
命令下达的瞬间,整个南京城仿佛被投入了一座巨大的熔炉。
日军的轰炸机群如同盘旋的秃鹫,在城市的上空一遍遍地掠过,尖锐的呼啸声撕扯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黑色的航弹脱离机腹,成串地落下,地面上随之腾起一根根巨大的,由烟尘和火焰组成的柱子。
城南的一处民房区,刚刚被加固成临时工事的几栋小楼,在一连串的爆炸中,如同积木般轰然倒塌,将里面一个排的士兵,连同他们刚刚架设好的机枪,一同掩埋。
守军布置在楼顶的几处高射机枪阵地,对着天空喷吐出徒劳的火舌。
子弹在日军轰炸机的厚重装甲上,只能溅起几点微不足道的火星。
很快,一架九六式陆攻机注意到了这些敢于反抗的火力点,它一个俯冲,机翼下的机炮便开始怒吼。
密集的炮弹瞬间将那处楼顶阵地笼罩,砖石和血肉一同被炸得粉碎,枪声戛然而止。
地面上,真正的毁灭来自于那些如同巨兽般的攻城重炮。
每一次炮弹落地,都伴随着一声让心脏都为之停跳的沉闷巨响,紧接着,便是大地剧烈的,如同筛糠般的颤抖。
一发重达两百公斤的炮弹,直接砸在了通济门附近的一段城墙上。
那段厚实的墙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掏了一把,一个巨大的豁口瞬间成型,碎裂的砖石混合着泥土,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下方的战壕彻底填平。
守在战壕里的一个连,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呐喊,就永远地消失在了这片崩塌的废墟之下。
炮火开始向城内延伸,这代表着日军的步兵,即将发起冲锋。
李逍遥的指挥部里,摇柄电话的铃声已经没有停歇过,但能接通的线路,却越来越少。
大部分的通讯线路,都在这毁天灭地的轰炸中,被彻底摧毁。
“放弃所有表面阵地!”
李逍遥对着话筒,对着还能联系上的几个团级单位,下达了新的命令。
“部队化整为零!以连排为单位,全面转入废墟巷战!”
“用空间换时间!把鬼子给老子拖进这片瓦砾堆里来!”
命令被艰难地传递下去。
炮火延伸的间隙,黑压压的日军步兵,如同潮水般,踏着满地的瓦砾和同伴被炸碎的尸体,朝着那些巨大的城墙缺口涌了过来。
战斗,在这一刻,进入了最原始,也最残酷的阶段。
光华门缺口处,一个营的中央军残部,依托着倒塌的城墙和废墟,构筑了第一道防线。
日军的掷弹筒手躲在后面,将榴弹一发接一发地,精准地扔进守军的临时掩体里。
爆炸声中,血肉横飞。
“顶住!给老子顶住!”
营长挥舞着驳壳枪,声嘶力竭地吼着,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一发打在他身边的机枪子弹,打断了。
日军的冲锋部队,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狼,疯狂地扑了上来。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可以一鼓作气冲进去的时候,从侧面一栋被炸得只剩下一半的楼房里,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机枪声。
那是独立旅的一个机枪小组,他们将自己隐藏在废墟之中,等待着日军冲到最近的距离。
“哒哒哒!”
灼热的子弹,形成一道致命的火鞭,狠狠地抽进了日军拥挤的队形之中。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鬼子,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地倒下。
每一堵断墙,每一片瓦砾,都成了一个临时的火力点,也都成了一座临时的坟墓。
战斗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打响。
一个独立旅的战士,躲在一个弹坑里,用步枪精准地射杀了一名试图冲过来的日军军曹。
下一秒,一颗从他头顶飞过的炮弹,将他身后的半堵墙壁炸塌,无数的砖石将他瞬间掩埋。
一名年轻的士兵,在和冲进来的日军进行白刃战时,被刺刀刺穿了腹部。
他在倒下前,死死地抱住了那个日本兵的腿,然后拉响了自己腰间的最后一颗手榴弹。
轰然的爆炸声中,两人同归于尽。
战争的绞盘,在疯狂地转动,将双方士兵的生命,无情地碾碎。
代价是巨大的。
独立旅的伤亡,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攀升。
更致命的是,通讯正在被一点点地切断。
李逍遥站在沙盘前,看着上面那些代表着己方部队的蓝色小旗,一个个地,与他失去了联络。
他现在,就像一个被蒙住了眼睛和堵住了耳朵的拳手,只能感觉到敌人从四面八方打来的重拳,却不知道自己的部队,到底在哪里,情况怎么样。
“给我接楚云飞!接通济门防线!”李逍遥对着通讯兵吼道。
通讯兵满头大汗,疯狂地摇着摇柄,又一次次地,失望地放下话筒。
“不行!旅长!线路全断了!”
“那就派人去!通讯员呢!警卫连呢!告诉他们,就算是用腿跑,也要把命令给我送到!”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观察的哨兵,突然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炮弹!是重炮炮弹!”
所有人下意识地抬头,透过指挥部被震碎的窗户,他们看到,一个巨大的黑点,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那颗黑点,拖着长长的,如同死神镰刀般的尖锐呼啸,正以一个精准无比的弹道,朝着他们所在的这栋小楼,直直地砸了下来。
日军的炮火,经过几轮校正,终于锁定了这个不断向外发送无线电信号的,最高级别的指挥部。
躲,已经来不及了。
李逍遥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只来得及将身边的赵刚,奋力地推向墙角。
下一秒,那发重达两百公斤的炮弹,精准地,砸在了指挥部的屋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