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来自卫戍司令部的电报,击溃了所有人的心。
自行突围。
这四个字,比日军最猛烈的炮火,更具毁灭性。它摧毁的不是工事,不是血肉,而是军人的魂。
李云龙还在咆哮,那声音里的不甘与愤怒。
楚云飞默然不语,只是用手帕,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他那把心爱的指挥刀,动作轻柔,像是在告别一位即将永别的故友。
城内的混乱,已经通过那冲天的火光和密集的乱枪声,清晰地传到了光华门的城楼上。
大厦将倾。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上来,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尖利而绝望。
“总指挥!不好了!东边,东边七十四师的阵地被鬼子撕开一个口子!他们的团长……被炮弹炸碎了!”
“剩下的兵,在一个营长的带领下,正准备往城里跑!”
这个消息,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军心上。
防线一旦出现一个缺口,接下来,就是山崩地裂般的全面崩溃。
李逍遥猛地转过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有一股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的骇人凶光。
他没有说一句废话,只是对着身后的警卫连长张山吼道。
“警卫连!跟我来!”
说完,他抓起一支中正步枪,第一个冲下了城楼。
东侧的城墙防线,已然成了一锅沸粥。
日军的突击队,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狼,正顺着那个被炮火炸开的缺口,源源不断地涌上城头。
残存的中国守军,则被那道撤退令彻底搅乱了心神。
他们被分割,被包围,各自为战。
有的人还在拼死抵抗,有的人却已经丢下武器,扭头就想顺着城墙内侧的马道,涌向那片代表着混乱与死亡的城内。
一名国军营长,正挥舞着一把驳壳枪,声嘶力竭地试图将那些溃兵重新组织起来。
“不准退!谁敢退老子就毙了他!”
“守住!都给老子守住这道墙!”
他的眼睛血红,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可他的吼声,在巨大的混乱和求生的本能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李逍遥带着警卫连,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插进了这片混乱之中。
“都他娘的给我站住!”
李逍遥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炸雷,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嘈杂。
他身上的那股杀气,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威势,让那些溃兵的脚步,下意识地就是一顿。
那名营长看到李逍遥,像是看到了救星,急忙冲了过来。
“长官!快!帮我把人拦住!我们必须守住城墙!和阵地共存亡!”
李逍遥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得像冰。
“放弃城头。”
他吐出四个字。
“所有还能动的,立刻放弃城墙,向后方第二道支撑点工事收缩!”
那营长愣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他血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李逍遥,嘶吼道:“长官!这是逃跑!我们是军人,怎么能放弃阵地!”
他激动之下,甚至拔出了腰间的配枪,枪口隐隐对准了李逍遥。
“我要和阵地共存亡!”
李逍遥的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彻骨的冰冷。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猛地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那营长的胸口。
那营长闷哼一声,整个人被踹得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不等他反应过来,李逍遥已经一个箭步上前,冰冷的枪口,死死地顶住了他的额头。
“守不住的墙,就是一块墓碑!”
李逍遥的声音,压过了近在咫尺的炮火轰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想死,别拉着弟兄们一起陪葬!”
“现在,立刻带着你的人,退入后面的民房支撑点!用交叉火力,把这个缺口,给老子变成小鬼子的屠宰场!”
那营长被李逍遥的气势彻底震慑住了。
他看着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他不是怕死。
而是从对方的话里,听到了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冷酷而高效的战术逻辑。
“军人不是死在冲锋的路上,就是死在守卫的阵地上。”
李逍遥缓缓收起了枪,声音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疲惫与决绝。
“但死,要有价值。像你这样死在城墙上,不过是给鬼子的膏药旗,多添一抹无意义的红!”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个呆若木鸡的营长,转身对着所有残存的士兵,下达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执行命令!”
残存的士兵们,在求生的本能和军人的天职之间,选择了服从这个看起来更加可靠的指挥官。
他们机械地,甚至可以说是狼狈地,放弃了城头阵地,退入了后方那些早已被改造成火力支撑点的民房里。
冲上城头的日军,发出一阵阵胜利的欢呼。
在他们看来,支那军又一次崩溃了。
他们嗷嗷叫着,越过那道残破的城墙缺口,朝着城内猛冲过来。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溃散的背影。
而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死亡的盛宴。
“哒哒哒哒哒!”
街道两侧的民房里,从那些不起眼的窗户和墙洞中,同时喷吐出数十条致命的火舌。
轻机枪,重机枪,冲锋枪。
一张由子弹构成的,没有任何死角的交叉火力网,瞬间笼罩了那片冲过缺口的开阔地。
冲在最前面的日军,像被一把无形的镰刀扫过,成片成片地倒下。
血雾,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后面的日军,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前面同伴的尸体绊倒,紧接着,也被密集的弹雨打成了蜂窝。
那道城墙缺口,在这一刻,真的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屠宰场。
日军的后续部队,被这突如其来的迎头痛击,彻底打懵了。
他们的攻势,为之一滞。
暂时崩溃的防线,被李逍遥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硬生生地,重新稳住了。
刚才那名被踹翻的营长,趴在窗口,看着眼前这堪称教科书般的伏击,整个人都傻了。
他终于明白,自己坚持的所谓“共存亡”,是多么的愚蠢和可笑。
阵地,暂时稳住了。
但所有人的心里都清楚,这仅仅是开始。
城外,日军重炮调整角度时,发出的那种特有的金属摩擦声,已经清晰地传来。
一场针对这些民房工事的,毁灭性的打击,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