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在山谷拐角跳了一下,十几张日本兵的脸,煞白,错愕,在忽明忽暗里扭曲着。
空气骤然绷紧。
李云龙的心脏重重一跳。
不足五十米的距离,一条道走到黑,谁也退不了。
对面带队的日军曹长反应最快,惊愕的脸瞬间拧成狰狞,嘴巴大张,嘶吼眼看就要冲出喉咙。
他的手,已经奔着腰间的信号枪去了。
可有人比他更快。
李云龙甚至没吭声,只是抬起手,往下狠狠一劈。
一个演练了上百次的劈砍手势。
他身边的张大彪,连同整个尖刀排的战士,几乎在同一瞬间动了。
一群潜伏在黑暗中的豹子,无声地,弹射出去。
没有枪响。
任何一声枪响,都可能葬送整个行动。
这是一场最原始的无声绞杀。
冲在最前的一个战士脚下被碎石绊了一下,身子一歪,但他没停,顺势一个前滚翻,手里的刺刀借着冲劲,自下而上,狠狠捅进一名日军的小腹。
那个日本兵连哼都没哼出来,身子就软了下去。
利刃入肉的闷响。
骨头被枪托砸断的脆裂。
喉管被割开时,血混着气喷出的短促嘶鸣。
这些声音在死寂的山谷里混杂,瘆人。
那日军曹长的手指刚碰到信号枪,一道黑影就撞到了他面前。
是李云龙。
李云龙整个人像头被惹毛的熊,连家伙都懒得用,肩膀蓄满力,狠狠撞进对方怀里。
巨大的力道让那曹长仰面就倒,刚要出口的喊叫也被撞回了肚子里。
李云龙顺势压上,右肘抡圆了,对着那曹长的喉结,就是一记闷砸。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
那曹长的身体猛地一抽,眼珠子瞪得溜圆,所有声音都堵死在喉咙里,再没动静。
没了指挥官,剩下的日军彻底乱了。
他们拼死抵抗,可面对数倍于己、又经过严酷特训的独立旅精锐,那点反抗单薄得可笑。
一个日本兵刚举起三八大盖,旁边一个独立旅战士手里的工兵铲侧面已经削中他的手腕。
一声惨叫,步枪脱手。
下一秒,工兵铲就横着拍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整场接触,从开始到结束,不超过三分钟。
山谷重归寂静。
只有空气里那股浓得呛鼻子的血腥味,证明着刚才发生过什么。
“快!打扫战场,尸体拖林子里去!”
张大彪压着嗓子下令。
战士们立刻行动,两人一组,飞快地把尸体拖进旁边的密林。
还有人抓起沙土,盖住地上那些发暗的血印子。
李云龙从曹长的尸体上站起来,捡起对方腰上没来得及打开的水壶,拧开,灌了一大口水,在嘴里用力地来回漱,然后“呸”地一声,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口水。
“他娘的,差点坏了大事。”
他低声骂了一句,眼里全是后怕的狠劲。
“传我命令,全速前进!”
队伍再次化作一条黑色的长龙,迅速穿过这片杀戮之地,消失在更深的夜色中。
一个叫刘根的新兵,刚从新兵营补充到一团,他和一个老兵拖着一具尸体。
尸体很沉,血水顺着裤腿往下淌,浸湿了他的布鞋。
那股温热黏腻的触感,搅得他胃里翻江倒海。
“班长……俺……俺想吐……”
刘根的声音发抖。
那个叫王喜奎的老兵,是团里有名的神枪手,话不多。
他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刘根,没骂他,只是淡淡地说。
“吐林子里去,别吐道上,留味儿。”
刘根跑到一边,扶着树干,哇哇地吐,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王喜奎把尸体拖进灌木丛藏好,走回来,递给他一个硬邦邦的窝头。
“吃点,压一压。”
刘根摆摆手,声音虚弱。
“班长,俺吃不下……俺就是……就是刚才那一下,太快了……”
他眼前全是刚才的景象,一个鬼子就在他面前,被另一个班的老兵用枪托活活砸烂了脑袋。
那场面,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
“快才好。”
王喜奎靠着树,从口袋里摸出一小撮烟叶,放嘴里嚼着。
“上了这地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容不得你多想。你慢一秒,躺那的,可能就是你,也可能是我。”
他的语气很平,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小子,记住了,咱们旅长常说,对鬼子最大的好心,就是用最快的速度,送他去见他的天照大神。”
刘根愣愣地看着王喜奎,看着他那张在月光下平静得吓人的脸。
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班长,那……打完了仗呢?等把小鬼子都赶跑了,你……你想干啥?”
刘根忍不住问。
“想干啥?”
王喜奎嚼烟叶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被树枝割得零碎的夜空。
“回俺们村,黄河边上。村口那棵老槐树底下,摆个小桌,一碟茴香豆,二两烧刀子,啥也不干,就瞅着黄河水从跟前过,瞅着娃子们在树下跑。”
“就……就这么简单?”
刘根不敢信。
“就这么简单。”
王喜奎把嚼烂的烟叶吐在地上,站起身。
“可就这么简单的事,现在也难。鬼子不滚蛋,咱们连家都回不去,更别说喝酒看河了。”
他拍了拍刘根的肩膀。
“所以,小子,想活到那天,就得先学会怎么杀鬼子。走吧,跟上队伍,别掉队了。”
刘根看着王喜奎的背影,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把那个窝头塞进嘴里,大口地嚼起来,然后抓起自己的枪,快步跟了上去。
数日不眠不休的急行军。
独立旅下辖的三个团,以及炮营、工兵营、侦察营等所有分队,终于像上百条溪流,汇入了一条大河。
暴雨来临前,他们抵达了太原城外数十里的一片预定集结地。
那是一片占地极广的茂密丛林。
近万人的部队钻进林子,就像一滴水进了大海,没惊起半点波澜。
所有部队就地隐蔽,挖无烟灶,补充给养,擦拭武器。
战士们靠着树干,或直接躺在潮湿的落叶上,抓紧一切时间休息,恢复着连日奔波消耗的体力。
整片丛林安静得吓人,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