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任何推辞,立刻转身,开始召集她的医疗团队成员,投入到这场可能突如其来、看不见硝烟的防疫战争中。
陈朝阳看着她和王小川匆匆离去的背影,这才缓缓靠回枕头上。
身体的虚弱感依旧存在,但他的精神却高度集中。
他不能倒下,至少,他的意志必须挺住。
陈朝阳的指令如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整个“春耕作业区”瞬间炸开了锅,随即又被一种铁的纪律压制成高效的机器。
这间医务室,成了最初的前线指挥所。
林慕雪褪去了初来时的客套与谨慎,展现出雷厉风行的一面。
她向迅速集结的医疗组成员,和被李赤水紧急唤来的各班组负责人下达指令:
“张医生,你带一组人,立即建立轻重症状划分隔离区,轻度症状者集中安置在东侧空置板房,若有重度或持续高热者留在医务室观察。
刘护士长,带人配制消毒药水,石灰水、漂白粉有什么用什么,对所有公共区域,尤其是居住区和食堂,进行第一遍强制喷洒。
王研究员,你负责设计健康登记表格,要简单明了,姓名、班组、症状、出现时间,立刻下发排查。”
她的命令条理分明,没有人质疑这位年轻女医生的权威,因为她身上散发出的专业和冷静,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力量。
与此同时,后勤部长一头汗珠地跑了进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陈朝阳的声音就从病床上传来:
“口罩,广发同志,我给你二十四小时,发动所有能发动的人,家属、女工、甚至手巧的男工,
把仓库里所有能用的纱布、棉布、甚至干净的旧床单都拿出来,按照林医生提供的样式,赶制口罩。
我要求明天这个时候,基地每一个人,至少能领到一个,这是死命令。”
“是,书记,保证完成任务。”刘广发一抹额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转身就冲了出去,召集人手。
夜幕彻底笼罩荒原,但基地却灯火通明,比以往任何一个夜晚都要忙碌。
钻机的轰鸣声依旧,但与之相伴的,是各处帐篷和板房里传出的裁剪布的嘶啦声,以及消毒药水刺鼻却让人安心的气味。
李赤水成了最忙碌的联络官,穿梭于指挥部、医务室和各个作业点之间,传达指令,协调矛盾。
王小川则忠实守卫在医务室外,确保首长的绝对安静和安全。
流感,果然如同潜伏的野兽,在严密的筛查下露出了獠牙。
数小时后,初步筛查结果汇总到林慕雪这里。
全基地近三千人,共发现具有明显发热、咳嗽、肌肉酸痛等症状者四十七人,另有近百人自述有轻微咽喉不适或乏力。
流感病毒,已经被某个未知的携带者,带入了这片密集的人群中。
“不幸中的万幸,”林慕雪拿着统计表,快步走进医务室,向靠在床头听李赤水汇报工作的陈朝阳说道,
“陈书记,我们发现得早,隔离措施启动及时。
目前所有确诊和疑似病例都已隔离,切断了最主要的传播链。
但病毒有潜伏期,未来一周是关键。”
陈朝阳的眼神已经恢复了锐利。
他看了一眼数据,随即转向李赤水:“赤水,通知下去,各级负责人必须以身作则,带头执行防疫规定。
同时,要加强对隔离同志的人文关怀,他们的饮食、用药要优先保障,不能让同志们流汗又寒心。”
“是!”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陈朝阳的“病房指挥所”发挥了奇特的作用。
他无法亲临一线,但大脑却在高速运转。
郑春秋和周慕白也戴着新发放的口罩,前来探视并汇报工作,也被他留了下来。
哪怕如此,陈朝阳依旧不忘了多唠叨几句:
“郑教授,慕白,防疫是头等大事,但钻探和炼化,是我们的命根子,一刻也不能停。”
“你们的工作区域,要严格执行林医生的防疫规定,但人员要分成两班,必要岗位做好防护,确保核心任务不受影响。
尤其是炼化实验,第一批合格的油品,意义重大!”
郑春秋点头回应:“陈书记放心,钻机就没停过,新的钻头试用效果很好,效率提了三成不止!”
他脸上戴着口罩,但也难以掩饰一双因兴奋而发亮的眼睛。
周慕白也推了推眼镜,冷静地汇报:“小型炼油装置运行稳定,我们已经积累了足够的数据,
正在设计更大规模的间歇式炼油塔蓝图。
只要材料到位,很快就能开工建设。”
“好!好!”陈朝阳连说了两个好字,他知道,这支队伍,没有他,也已经能够在风雨中独自航行了。
帐篷外,是防疫战线的紧张忙碌;
帐篷内,是工业火种的悄然跳动。
个人健康的危机,意外地成为了检验这支队伍凝聚力和执行力的试金石,
也让陈朝阳更加清晰地看到,他所擘画的蓝图,正由这群可爱的人,一砖一瓦地变为现实。
………
陈朝阳晕倒的涟漪,终究被李赤水按照应急预案迅速报至汉东省委、华东局。
最先做出反应的,正是接到消息后赶往江都的周明光。
吉普车在坑洼的土路上疾驰,扬起的尘土如同周明光此刻焦灼的心绪。
车行至半途,一封来自江都基地的电报,被随行机要员收到并译出。
周明光急切地接过电文纸,上面是陈朝阳即便抱病也力求清晰的措辞:
“明光书记:我已苏醒,身体无大碍,系疲劳所致,静养即可。
基地事务已做安排,一切有序。
请明光书记万勿前来,省城工作繁重,切莫因我小恙耽误大事。陈朝阳。”
看到“苏醒”、“无大碍”字眼,周明光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他了解陈朝阳,若非真有把握,绝不会发这样的电报。
此时车辆刚离开京州不算太远,手头上积压的工作也确实千头万绪,他略一沉吟,便对司机吩咐:
“调头,回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