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宗后山,有一处名为“洗剑池”的禁地。说是池,实则是一片被万千剑气犁过、布满纵横沟壑的奇异石林。此地乃青岚宗历代剑修悟剑、试剑之所,残留的剑意历经岁月沉淀,已然融入山石风雨之中,形成了一片独特的剑道场域。平日里有资格来此悟剑的弟子寥寥无几,而此刻,这片区域却被一股更加凌厉、更加纯粹,仿佛要刺破青天的剑意所笼罩。
石林中央,林风闭目盘坐于一截断裂的巨大石剑之上。他周身并无耀眼灵光,也无骇人气势,只有一股极致的“静”。但这静,却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心悸。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又似神兵出鞘前那最后一丝内敛的寒芒。
他体内,元婴早已圆满无暇,此刻正与神魂进行着最后的交融。化神之境,在于元婴与神魂合一,诞生出独属于自身的“神意”,从此可初步调动天地法则,神游太虚,寿元倍增。对于剑修而言,这“神意”便是其剑道的终极体现,是自身意志与天地法则结合的产物。
林风的识海中,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风暴。无数关于剑的感悟、过往的战斗画面、启讲述秩序之道时的玄妙道音,以及那日面对噬界尊者跨界一击时的无力与决绝……种种景象如同走马灯般流转、碰撞、破碎,又重组。
他看见自己初入青岚宗时,手握凡铁,于微末中练剑的执着;看见与启相遇后,剑道视野被一次次打开的震撼;看见在悬空山传承之地,吴铭长老为护众人慨然赴死时,那柄宁折不弯的铮铮铁骨;更看见噬界尊者那根仿佛能抹杀一切的寂灭手指,以及启只手撼天时,那定义规则、拨动法则的伟岸身影……
“我的剑,是什么?”
“快?利?守护?杀戮?”
“不……不止于此……”
他的心神完全沉入其中,外界时光流逝已然不觉。体内灵力如同百川归海,向着元婴与神魂的交融点疯狂汇聚、压缩,引动着洗剑池内万千残留剑意与之共鸣。石林之中,无数或凌厉、或厚重、或缥缈的剑意虚影浮现,如同朝拜君主般,环绕着林风缓缓旋转,发出细微而清越的剑鸣。
这异象惊动了整个青岚宗。
凌云真人第一时间察觉,身形出现在洗剑池外围,感受着那中心处节节攀升、愈发纯粹凌厉的剑意,眼中既有欣慰,也有一丝凝重。化神之劫,非同小可,尤其是林风这等根基深厚、剑心纯粹的弟子,引动的天劫必然更为恐怖。
赵莽和柳依依也相继赶来,站在凌云真人身后,屏息凝神。赵莽感受着那仿佛能切开自己玄黄不灭体的锋锐之意,咧了咧嘴:“这家伙,动静还真不小。”柳依依则指尖微动,似乎已在酝酿安抚心神的曲调,以备不时之需。
墨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不远处的一株古松之巅,望着那剑意风暴的中心,眼中混沌光芒流转,低声自语:“以剑载道,秩序为锋……此子之道,倒是与那星枢之灵颇为契合。”
天空,不知何时已暗了下来。厚重的乌云从四面八方汇聚,并非寻常雨云,那云层之中,翻滚的不是雷光,而是一道道细碎却锋锐无匹的银色光芒——庚金神雷!此乃针对剑修、体修等擅攻伐者的特殊天劫,蕴含极致的破灭与锋锐之力。
轰隆!
第一道劫雷终于落下!并非粗大光柱,而是一道仅有手臂粗细、凝练到极致的银色电芒,但其速度之快,威势之利,仿佛连空间都要被其撕裂!
盘坐的林风骤然睁眼!他眼中已无平日的沉静,只剩下两簇燃烧的剑火!他甚至未曾起身,并指如剑,向前轻轻一点。
“破。”
一道凝练如丝的青色剑罡自他指尖迸发,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那道庚金神雷的尖端。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极致的锋锐相互切割、湮灭的刺耳锐鸣。银色电芒与青色剑罡同时溃散,化作漫天流萤般的细碎光点。
第一道劫雷,破!
然而,天劫仿佛被激怒,云层翻滚更加剧烈,第二道、第三道……接连九道威力递增的庚金神雷,如同九天剑仙掷下的神罚之剑,一道快过一道,一道猛过一道,撕裂长空,悍然劈落!
林风长身而起,立于石剑断桩之上。他手中并无实体长剑,但他整个人,便是一柄出鞘的利剑!他或指、或掌、或拳,每一击都蕴含着自身对剑道的全部理解,化作一道道形态各异、却同样凌厉无匹的剑意,迎向漫天雷罚。
剑意纵横,与庚金神雷不断碰撞、湮灭。洗剑池周围的地面被逸散的剑气与雷光切割得更加支离破碎。林风的衣衫已然破损,嘴角也溢出了鲜血,身上更是添了数道深可见骨、萦绕着毁灭雷息的伤口。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脊梁越来越挺直,周身那股欲要刺破苍穹的剑意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在雷劫的淬炼下,变得更加纯粹,更加凝练!
“他在借天劫磨剑!”赵莽看得心惊,又带着一丝佩服。
柳依依琴音已起,清越舒缓,试图平复那肆虐的庚金杀气对林风神魂的冲击,助他守住灵台清明。
九重雷劫过后,天空中的劫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颜色转为一种更深沉的暗银,一股更加恐怖、仿佛能裁决万物生死的意志锁定了林风。
“心魔劫,来了。”凌云真人沉声道。
林风周遭的景象陡然变幻。他仿佛回到了悬空山传承之地,吴铭长老浑身是血,却对他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后身影在噬界者的攻击下缓缓消散……他又看到了昏迷不醒的启,眉心那黑暗标记不断闪烁,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无力……他甚至看到了青岚宗在漫天魔潮中化为废墟,柳依依的琴弦尽断,赵莽的玄黄之躯崩裂,而他自己,手持断剑,独对无尽黑暗……
愧疚、无力、愤怒、悲伤……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试图侵蚀他的道心,扭曲他的剑意。
“假的……都是假的!”林风猛地发出一声长啸,啸声如龙吟,直冲九霄!“我的剑,斩得断虚妄,守得住真实!我的道,是秩序之剑,是守护之剑,是斩破一切黑暗之剑!”
识海中,那纷乱的景象、侵蚀的心魔,在他这坚定无比、纯粹无比的剑心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他体内那原本还有些滞涩的元婴与神魂,在这一刻彻底水乳交融,不分彼此!一股全新的、带着他林风独特印记的“神意”轰然诞生!
这神意,并非单纯的杀戮与破坏,它蕴含着一种“厘清”与“界定”的韵味,仿佛能斩断混乱,划分界限,守护应有的秩序!这正是他长期受启的秩序之道影响,结合自身剑道,所悟出的独一无二的化神之道——秩序剑意!
轰!
他周身的气势猛然暴涨,突破了那层无形的壁垒,正式跨入化神期!漫天劫云仿佛完成了使命,开始缓缓消散,洒下蕴含生机的甘霖,滋养着他受损的肉身与神魂。
林风独立于石剑之上,闭目感受着自身翻天覆地的变化。神识范围暴增数十倍,心念一动便可引动方圆百里天地灵气化为己用,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自己与冥冥中的“剑之法则”乃至“秩序法则”都有了更清晰的联系。他并指如剑,随手一挥。
一道无形的剑意掠过远处一座百丈山峰。
没有声音,没有光华。下一刻,那座山峰从中轴线开始,缓缓滑落,断面光滑如镜!
并非力量有多大,而是那一剑,仿佛定义了那座山峰“应该”被分开的“秩序”!
“好一个秩序之剑!”墨羽眼中精光一闪,首次流露出明显的赞许。
凌云真人抚须大笑,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赵莽和柳依依也面露喜色。
林风收敛气息,飞身落下,来到众人面前,躬身一礼:“宗主,弟子幸不辱命。”
“好!好!好!”凌云真人连说三个好字,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青岚宗,再添一位化神!此乃同盟之大幸!”
感受着林风身上那与启同源却又独具特色的秩序剑意,凌云真人心中豪情顿生。启陷入沉睡,强敌环伺的压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有如此门人,有此同盟,纵前路艰险,又何惧之有?
青岚宗的剑,已然出鞘,必将在这乱世之中,斩出一条秩序之路!
第17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