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琛的办公室位于陆氏大厦顶层,视野比苏晚晴的更加开阔,仿佛能将整座城市踩在脚下。此刻,巨大的落地窗外已是华灯璀璨,室内却只开了一盏桌灯,光线昏黄,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陈默将苏晚晴送到门口便无声退下,厚重的实木门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陆寒琛站在窗前,背对着她,身姿挺拔依旧,却无端透出一股沉凝的气场。他没有立刻转身,苏晚晴也没有先开口。空气仿佛凝固,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可闻。抽屉里那份星耀资本的合作构想书,如同一个无形的第三者,横亘在两人之间。
最终,是陆寒琛打破了沉默。他缓缓转身,目光如深潭,直接落在苏晚晴脸上,没有质问,没有怒气,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他给了你什么条件?”
苏晚晴的心微微一提,随即又落回实处。她早知道瞒不过他,也从未想过要隐瞒。她走到沙发旁坐下,姿态坦然,将周慕深两次见面以及那份未拆封的构想书内容,简洁清晰地复述了一遍,包括那句关于“彼岸资本”北美生物科技基金的暗示。
“……他承诺绝对独立性和更强的资源支持。”她最后总结道,目光不避不让地迎上陆寒琛的审视,“听起来,很诱人。”
陆寒琛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坐下,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周慕深,‘星耀资本’明面上的代言人。背景成谜,资金源头比‘彼岸资本’更隐蔽,行事风格亦正亦邪。”他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份调查报告,“他擅长寻找裂痕,放大不安,然后趁虚而入。他找上你,毫不意外。”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他有没有告诉你,上一个与他们‘深度合作’的科技公司,创始人如今在哪里?”
苏晚晴瞳孔微缩。
“在精神病院。”陆寒琛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而公司的核心专利和市场份额,现在都姓‘星耀’。”
这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苏晚晴心中因“绝对独立性”而燃起的些微燥热。与虎谋皮的,从来不止陆寒琛一方。
“我并没有接受他的提议。”苏晚晴澄清道,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强调。
“我知道。”陆寒琛颔首,眼神稍缓,“如果你接受了,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他话锋一转,“但是,他提到的‘彼岸资本’在北美那个生物科技基金,并非空穴来风。”
他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墙上的隐藏屏幕,调出一份高度加密的文件。“这是我们近期追踪到的信息。‘彼岸资本’通过多层复杂的股权设计,实际控制着这家名为‘诺亚生命’的基金。他们明面上在研究基因编辑技术,但暗地里,一直在试图收购或投资一些与‘光年计划’底层技术——尤其是环境数据采集与生物特征识别交叉领域——相关的小型实验室和专利。”
屏幕上显示出几条看似无关的收购案和专利交易记录,被红色的线条串联起来,最终都隐隐指向“诺亚生命”。
“他们的目标,很可能不仅仅是窃取‘光年计划’,而是想从根本上,另起炉灶,或者……融合创造出某种更具备垄断性,甚至……侵略性的技术。”陆寒琛的声音低沉下去,“周慕深告诉你这个,不是为了帮你,而是为了让你更加依赖他的‘信息’,同时,将我们拖入与‘彼岸资本’更直接的、更前端的技术对抗中。他坐在幕后,等着收网。”
苏晚晴看着屏幕上那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她原本以为商业竞争就是你死我活的吞并,却没想到已经触及到如此前沿和危险的领域。
“所以,你打压顾氏,不仅仅是为了商业利益,也是为了斩断‘彼岸资本’通过顾氏可能伸向这些领域的触角?”她忽然明白了陆寒琛更深层的布局。
陆寒琛没有否认:“顾氏内部早年投资过一些生物传感研究,虽然不成气候,但是一条潜在的线。必须彻底清理干净。”
真相一层层剥开,显露出的却是更加狰狞的庞然大物。苏晚晴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复仇成功,或许仅仅是因为触及的层次还不够深。
“接下来该怎么办?”她问,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
“巩固防线,加快‘光年计划’的迭代和知识产权保护。同时,我会让人深入调查‘诺亚生命’。”陆寒琛看着她,眼神复杂,“但是苏晚晴,你要想清楚。一旦我们正式介入这个层面的争斗,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面临的危险,将远超顾辰和林薇薇那种小打小闹。”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深沉似海:“现在,你还有选择。接受星耀的‘自由’,或者……继续留在这艘或许会驶向风暴中心的船上。”
他将最终的选择权,再次抛回给她。这不是试探,而是给予她最后的权衡机会。
苏晚晴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强大、冷静、算无遗策,却也带着她无法完全掌控的危险。留下,意味着更深的捆绑和未知的风险。离开,则可能落入另一个更精致的陷阱。
她的目光掠过屏幕上那些红色的线条,最终定格在陆寒琛深邃的眼中。
风暴中心吗?
她缓缓站起身,与他平视,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带着决绝的弧度。
“我的仇,还没算完。”
她的回答,清晰而坚定。这不仅仅是对陆寒琛的回应,也是对她自己内心的宣誓。
陆寒琛凝视着她,许久,眼底深处那丝冰冷的戒备似乎终于融化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欣赏的光芒。
同盟依旧,但裂痕已现,前路未卜。而更大的风暴,正在遥远的海平线上,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