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锦鲤池畔,仁宗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刚处理完西夏边境的军报,此刻只想看看游鱼放松心神。忽然,远处传来的说笑声让他眉头一皱——这声音怎的如此耳熟?
官家,是公主。身后侍从小声提醒。
仁宗眯起眼睛,只见他的宝贝小闺女幼悟正牵着一个白衣男子的手,大摇大摆地沿着九曲桥走来。那男子身姿挺拔如青松,虽被公主牵着,却仍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气度。两人不知在说什么,幼悟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而那男子...竟敢用那般温柔的眼神看着他的女儿!
这这这...仁宗指着前方,一时语塞。
侍从恭敬回复:官家,是明昭公主。
说话的功夫,幼悟已经拉着王宽走到了跟前。爹爹!她欢快地唤道,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慌张,我要他做我的驸马,他答应了,这不,带他来见见你跟嬢嬢。
王宽松开幼悟的手,郑重行礼:太学生王宽,见过官家。
仁宗瞪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又看了眼满脸期待的女儿,胸口一阵发闷。他知道幼悟性子跳脱,可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哪有姑娘家自己拉着男人来见父母的?
你...仁宗深吸一口气,家中都有,家产几何就想娶朕闺女?这话问得直白又刻薄,但他此刻实在端不起帝王威仪——他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小白菜,居然自己找猪来拱了!
王宽不慌不忙,再施一礼:家父王博,母亲早逝,学生是家中独子。
仁宗眉头一动。王博?那个参知政事?他重新打量王宽,这才发现年轻人眉宇间确有几分王博的影子,只是气质更为温润。若是王博之子...倒也不算辱没了幼悟。
王博的儿子...仁宗语气缓和了些,那倒也还行,跟朕的公主也算是合适。他忽然想到什么,眯起眼,不过此事,可曾知会过你父亲?
王宽坦然道:父亲知晓的。
仁宗轻哼一声。王博那个老古板居然能同意儿子尚主?看来这小子没少下功夫。他看了眼满脸期待的幼悟,又看了眼恭敬却不卑微的王宽,终于挥了挥手:那行吧,你跟幼悟去见见皇后。
待两人走远,仁宗立刻招来贴身侍从:去查查这个王宽,从小到大,事无巨细!
坤宁宫内,温成皇后正在修剪一盆牡丹,听闻公主求见,笑着放下金剪。抬头却见幼悟拉着个陌生少年进来,不由一怔。
嬢嬢!幼悟亲热地凑上前,这是王宽,我给自己挑的驸马,爹爹都答应了!
张皇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王宽约莫十八九岁,一袭素白长衫,眉目如画却不显女气,通身透着股书卷清气。最难得的是那双眼睛——没有半分谄媚或算计。
是吗?看起来还不错,幼悟喜欢就好。张皇后微笑颔首。不管他的家世如何,这个王宽看起来就比官家挑的女婿要好。想到福康公主日日以泪洗面的模样,她心里就一阵发堵——同样是公主,徽柔被硬塞给不爱的李家,而幼悟可以自己挑选驸马,这已经很好了,不管这个年轻人家世如何,幼悟喜欢就好了。
王宽恭敬行礼:臣王宽,拜见皇后娘娘。
张皇后示意他起身,语气温和却带着威严:我的幼悟自幼娇生惯养,性子却是极好的。她既带你来见我,说明是认定你了。她顿了顿,目光陡然锐利,若有一日你们过不下去了,合离或是分府别居都可以,但不许欺负她,否则别怪吾心狠。
这话说得极重,连幼悟都惊讶地看向母亲。张皇后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她太清楚皇家婚姻的苦楚,绝不让幼悟重蹈徽柔的覆辙。
王宽闻言,不仅没有惶恐,反而露出敬佩之色。他再次深深一揖:娘娘爱女之心,臣感同身受。请娘娘放心,臣此生绝不负公主。若有违此誓...
好了。张皇后打断他,誓言不如行动。她转向幼悟,忽然笑了,你这丫头,眼光倒是不错。
幼悟得意地晃晃脑袋:那当然了!我可是阿娘的女儿
夜色渐深,仁宗来到坤宁宫就寝。张皇后为他宽衣时,忍不住问道:官家今日见到那个王宽了?
仁宗哼了一声:见了!那小子胆大包天,竟敢勾引朕的公主!
张皇后失笑:得了吧官家,你要是不满意,怎会让他来见我?怕不是立时就赶出去了。她为仁宗斟了杯安神茶,不过官家查过了吗?那个王宽靠不靠谱呀?今日见了感觉是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晗儿放心,仁宗接过茶盏,语气不自觉柔和下来,幼悟自幼随我,眼光自是极好的。他细细数来,王宽的父亲是王博,官拜参知政事;母亲早逝,王博也一直没有续娶;他是王家独子,家世清白。
张皇后眼睛一亮:官家没骗臣妾,当真这般好?
就是这般好。仁宗点头,而且听说那小子才学极好,自幼便立定要做个君子。他忽然笑起来,今日侍从回报,他十岁时为了个糖葫芦的约定,硬是挨了王博一顿家法都不松口,说什么君子重诺...
什么约定,那王博也同意了?张皇后追问。
还不是幼悟,年少时那次偷偷出宫,想吃糖葫芦却没有银子,哄着王宽给他买,还说长大后嫁给他,今日我问过王宽了,王博是知晓的。仁宗躺下,打了个哈欠,那老顽固居然能同意,倒是出乎朕的意料。
张皇后吹灭烛火,在黑暗中露出满意的笑容。女子的眼光同男子不同,官家看家世、看品行学识,这些都很重要。不过家庭也很重要——王宽家中人口简单,未来便没有婆媳关系要处,也没有姑嫂龃龉。幼悟虽是公主,可若是嫁入复杂世家,难免要受委屈。
月光透过纱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张皇后轻轻抚过幼悟小时候常坐的那个绣墩,心中默默祈愿:我的小公主啊,愿你此生,得偿所愿。
而此时,公主所内,幼悟正趴在窗边,望着同一轮明月。
公主,该歇息了。青柳轻声提醒。
幼悟摇摇头:再等等。她从怀中摸出一块温润的玉佩,上面刻着个小小的字,你说...王宽现在在做什么呢?
青柳抿嘴一笑:王公子想必也在想着公主呢。
幼悟将玉佩贴在心口,想起白日里王宽那句此生绝不负公主,脸上飞起两朵红云。那个呆子,说起情话来倒是一点都不呆。
月光如水,洒在少女含笑的眉眼间,也洒在被看守的宅中那个白衣少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