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的巡逻车扬起一片尘土,摇摇晃晃地消失在街角。院子里一片寂静,工人们面面相觑,刚才的嚣张气焰仿佛抽干了空气中的氧气。卡洛斯第一个打破沉默,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狗娘养的吸血鬼!”他愤愤地踢了一脚地上的油漆桶,“他们每个月都会来,就像按时收租的地主!”
陆少华面无表情地看着警车消失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刚刚被警察检查过的营业执照边缘。他的眼神冷静得可怕,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评估和计算。
“收拾干净,继续工作。”他的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动,转身走进临时搭建的办公室。
工人们惊讶地交换眼神,他们原以为会看到老板的愤怒或沮丧,却没想到是如此冷静的反应。只有陆少华自己知道,在那平静的外表下,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他锁上门,从隐藏的保险柜中取出一本全新的笔记本。封面上没有任何标识,内页空白。他在第一页顶端写下日期和“特别治安科接触记录”,然后开始详细记录:
“时间:14:30
人员:警长冈萨雷斯(编号p734),警员罗德里格斯(编号p219)
索贿金额:2000比索(首月)
威胁内容:营业执照审查,安全检查不合格,移民身份质疑
特征:冈萨雷斯-经济压力迹象(鞋跟磨损),罗德里格斯-暴力倾向(蝎子纹身)
车辆信息:两部老旧巡逻车,车牌故意污损
放置窃听器:2处(已标记位置,暂留作反制用途)”
写到这里,他停顿片刻,然后另起一页,标题为“应对策略”。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在蒂华纳,警察的贪欲如同无底洞,今天2000,明天可能就是5000,后天可能就要你交出利润的一半。妥协只会招致更多的勒索,但正面冲突更是自寻死路。
陆少华从抽屉里取出另一本更小的黑皮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上面是他几天前就开始草拟的“本地权力结构分析”。在“执法机构”一栏下,他刚刚获得了第一手资料。
“不能被动应付,”他自言自语,笔尖在纸上轻轻敲击,“需要主动布局。”
他的目光落在“信息收集”四个字上。在特种部队时,他深知信息比弹药更重要。现在,他需要建立自己的情报网络。
第一个念头是反监听。警察留下的窃听器是威胁,也是机会。他可以在窃听器附近传递精心设计的假信息,误导警方。但同时,他需要确保真正的机密谈话在绝对安全的地方进行。
他走到仓库角落,用脚步测量距离,然后在一块看似普通的水泥地上做了个标记。这里将建造一个隔音的密室,采用专业级的防窃听设计。他粗略估算成本和工期,记在笔记本上。
第二个念头是证据收集。下次警察再来,他需要秘密录音录像。不仅是保护自己,更是积累反制筹码。他列出需要的设备:微型摄像头,录音笔,甚至可以考虑在院门口安装隐蔽的行车记录仪。
第三个念头最关键:寻找盟友。在蒂华纳,没有人能单打独斗。他需要了解谁在警察局内有影响力,谁能制约特别治安科。老华侨陈伯可能知道一些,但需要更深入的信息源。
他突然想起前天在市场采购时,那个卖香料的老人悄悄告诉他:“要想在这里平安做生意,最好认识一下‘老鹰’。”当时他没太在意,现在想来,那可能是个重要线索。
“卡洛斯!”他打开门喊道。
年轻人急忙跑过来,脸上还带着愤懑:“老板,什么事?”
“你听说过‘老鹰’吗?”陆少华故作随意地问。
卡洛斯脸色微变,压低声音:“老板,您怎么知道这个名字?‘老鹰’是警察局里的实权人物,据说特别治安科都归他管。但他从不直接见人,所有事情都通过中间人处理。”
陆少华心中一动,表面不动声色:“随便听听。回去工作吧。”
关上门,他在“老鹰”这个名字下划了两道横线。这可能是突破口,但也可能是更深的陷阱。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陆少华表面上监督工程进度,脑中却在不断完善应对策略。他注意到工人们情绪低落,显然被警察的来访影响了士气。
傍晚收工时,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今天大家辛苦了,”他站在院子里,声音洪亮,“我知道今天的事情让人不快,但这就是蒂华纳的现实。从明天起,每个人的日薪增加20%,作为风险津贴。”
工人们惊讶地抬头,随即爆发出欢呼声。20%的涨幅不小,这意外的加薪迅速冲淡了白天的阴霾。
卡洛斯激动地说:“老板,您不必这样的...”
“在我的工地工作,就会受到我的保护,”陆少华斩钉截铁地说,“但我也要求绝对的忠诚。任何人问起工地的事,只能说我是个普通的中国厨子,明白吗?”
众人纷纷点头,眼神中多了几分真诚的敬意。
等工人们离开后,陆少华独自留在院子里。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走到警车停过的位置,蹲下身,用手指抹起一点泥土,轻轻搓捻。
“生存不是妥协,而是策略,”他喃喃自语,“今天付出去的钱,明天会加倍回来。”
夜幕降临,陆少华没有开灯,而是坐在黑暗中,继续完善他的计划。他列出了需要采购的安全设备,需要建立的关系网络,需要规避的风险点。
最后,他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下四个字:“以守为攻”。
警察的勒索没有让他恐惧,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在黑暗中,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那不是一个受害者的苦笑,而是一个猎人的冷笑。
他知道,在这场游戏中,钱能买来的不只是妥协,还有时间——让他做好准备的时间。而当准备完成,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将会重新洗牌。
窗外,蒂华纳的霓虹灯次第亮起,照亮了这座罪恶之城的夜晚。陆少华关上笔记本,锁进保险箱。他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