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魂塔的阴影投在冰封谷的雪地上,像一道横亘天地的墨痕。李仲将玄冰龙血剑斜倚在岩壁后,指尖反复摩挲着流云环——环体残留的紫金色流光尚未散尽,那是与毒蝎护法激战时长时间催动丹火灵力留下的印记。
“还有三里就到塔下的瘴气带了。”凤璃摊开《北境异闻录》,竹简上的玄冰墨遇冷显形,勾勒出密密麻麻的红线,“这些都是‘蚀心瘴’的流动轨迹,沾到一点就会灵力紊乱,必须按蓝线走。”她指着其中一条极细的蓝线,“这条路最险,却能直达锁魂塔的后门,是当年看守塔门的老卒偷偷开辟的,母亲说只有她和白老知道。”
毒蝎护法蹲在一旁烤火,冻得发紫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地拨弄着柴火。他刚服下第三颗解毒丹,脸上的黑斑已褪去大半,露出原本还算周正的轮廓。听到“白老”二字,他突然抬头:“那老东西当年帮过我女儿,若不是他偷偷送的‘清瘴丹’,丫头早在三年前就死在瘴气带了。”
李仲递过去一块干粮:“锁魂塔里的守卫,你熟吗?”
“前几年是‘黑鸦卫’看守,”毒蝎护法咬了口干粮,碎屑从嘴角漏下来,“他们的‘蚀骨爪’淬了百年寒冰的毒液,中招后骨头会慢慢变成粉末。不过上个月换了批新面孔,听说是总坛派来的‘影卫’,出手更狠,而且...”他压低声音,“他们腰间都挂着块青铜令牌,能引动锁魂塔下的噬灵阵。”
凤璃的指尖在竹简上顿住:“母亲的笔记里提过影卫,说他们是玄冥阁阁主的死士,修炼的‘幽冥诀’能隐匿气息,杀人从不见血光。”她抬头看向李仲,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你的焚天诀火焰太显眼,怕是刚靠近就会被察觉。”
李仲解开行囊,取出个小小的瓷瓶——里面是凤璃临行前准备的“敛息散”,能暂时掩盖灵力波动。他将粉末均匀地涂在玄冰龙血剑的剑身上,赤金色的火焰光芒果然黯淡了许多,只剩下剑穗的冰晶还在微微发亮。
“只能赌一次了。”他将流云环的光带再次拆成七段,分别藏在不同的衣袋里,“若真被发现,就只能硬闯。”
穿过瘴气带的过程比预想中顺利。蚀心瘴如淡紫色的绸缎在林间飘荡,李仲和凤璃踩着蓝线的轨迹,足尖点过覆雪的枯枝,连一丝多余的声响都未曾发出。毒蝎护法熟悉瘴气的习性,总能提前避开浓度最高的区域,三人配合默契,竟在半个时辰后抵达了锁魂塔的后门。
塔门是块巨大的玄冰,表面雕刻着狰狞的兽头,獠牙间垂下的冰棱上,凝结着淡红色的冰晶——那是被噬灵阵吸干灵力的修士血液,在极寒中冻结成的“血冰”。
“影卫每刻钟巡逻一次,现在正好是间隙。”毒蝎护法指着冰门右侧的凹槽,“按这个纹路注入灵力,就能打开暗门。”凹槽的形状与玄冰剑穗末端的冰晶完全吻合,显然是特意为持有玄冰龙血剑的人设计的。
李仲将剑穗嵌入凹槽。冰晶与玄冰接触的刹那,发出“咔嚓”的轻响,冰门缓缓向内凹陷,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通道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两侧的石壁上插着幽蓝色的火把,照亮了地上散落的锁链——链环上的符文早已磨损,却仍能看出是某种禁锢灵力的阵法。
“白老应该被关在顶层的‘锁灵室’。”毒蝎护法的声音压得极低,“那里是噬灵阵的阵眼,灵力最浓郁,也最危险。”
他们沿着旋转的石阶向上走,每一步都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轻响。走到第三层时,突然听到上方传来对话声——
“...总坛的密令说,务必在七星连珠前拿到焚天诀的活火,阁主的幽冥诀就差这最后一步了。”
“那姓李的小子真会来?我听说他连大长老都算计了,怕是没那么好对付。”
“放心,影卫统领已经布下了‘天罗阵’,只要他动用丹火铸器法,阵法就会自动触发,到时候...”
声音越来越低,被石阶的拐角挡住。李仲与凤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对方显然知道他会用丹火铸器法,甚至设下了专门针对这门术法的阵法。
“他们怎么会知道丹火铸器法?”凤璃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这门术法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李仲的指尖突然冰凉。他想起在核心阁整理典籍时,曾在《天工开物》孤本的夹层里看到过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丹火铸器,源出玄冥,初代传人叛出总坛,携焚天诀隐于宗门...”当时他以为是无稽之谈,此刻想来,恐怕所言非虚。
“或许...”他艰涩地开口,“焚天诀与玄冥阁的渊源,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刚踏上第四层的石阶,通道尽头突然传来破空声。七枚漆黑的短刃从暗处飞出,直取三人的要害——刃身旋转的轨迹诡异至极,竟能避开流云环光带的防御范围。
“是影卫的‘幽冥刃’!”毒蝎护法猛地将李仲推开,自己却被一枚短刃划伤肩头,伤口瞬间凝结成黑色的冰碴,“快...用你的火...”
李仲来不及多想,赤金色的火焰从掌心喷涌而出,瞬间包裹住毒蝎护法的伤口。黑色冰碴在火焰中发出“滋滋”的声响,化作一缕黑烟消散,露出下面鲜红的血肉。
“找到了。”黑暗中传来阴冷的笑声,十余名黑衣人影从石壁的阴影中浮现,为首者的腰间果然挂着青铜令牌,令牌上的蛇形印记在幽蓝火把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红光,“果然是丹火铸器法,总坛的情报没错。”
凤璃的玉笛瞬间出鞘,清越的笛音在通道内形成音波,逼退了两名影卫的突袭:“你们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丹火铸器法?”
为首的影卫统领扯下面罩,露出张毫无血色的脸,左眉骨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恰好划过眼窝:“二十年前,我亲眼看着父亲被这火焰烧成灰烬。”他的声音像两块冰在摩擦,“他就是当年叛出总坛的铸器师,而你手中的玄冰龙血剑,正是他的本命法器。”
李仲的心脏猛地一缩。玄冰龙血剑的前任主人,竟是影卫统领的父亲?他下意识握紧剑柄,剑穗的冰晶传来刺骨的寒意,仿佛在印证这个残酷的真相。
“你父亲是被玄冥阁追杀的!”毒蝎护法突然嘶吼,“当年若不是他把最后一枚清瘴丹扔给我,我女儿早就...”
“住口!”影卫统领的眼中爆发出疯狂的杀意,青铜令牌突然亮起,通道两侧的石壁上瞬间浮现出无数黑色的符文,“噬灵阵,起!”
符文亮起的刹那,李仲只觉体内的焚天诀灵力突然紊乱。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脚下传来,仿佛要将他的灵力连根拔起——这才是噬灵阵的真正威力,专门针对拥有焚天诀血脉的人。
“快走!”他将凤璃推向暗门的方向,同时将流云环的七段光带全部祭出,“我来断后!”
光带在空中交织成网,这一次却不再是防御,而是主动冲向影卫。银带表面的紫金色流光越来越亮,竟吸收了噬灵阵散发出的部分黑气,转化为更强劲的灵力——这是流云环在生死压力下,第一次展现出“以邪养正”的威能。
“没用的!”影卫统领的青铜令牌高高举起,通道内的符文光芒大盛,“丹火铸器法虽能克制幽冥诀,却逃不过噬灵阵的吞噬!你父亲当年就是这样...”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李仲突然爆发的火焰打断。赤金色的火焰不再是温和的包裹,而是化作无数道火箭,顺着光带的轨迹射向影卫——这是李仲结合涤灵阵与破煞术创造的新招,火焰中蕴含着净化之力,专破噬灵阵的黑气。
“噗!”火箭射中影卫的瞬间,他们身上的黑气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下面原本的衣着——竟有好几人穿着宗门弟子的服饰!
“他们是...”凤璃失声惊呼,“是前几年失踪的嫡脉弟子!”
影卫统领冷笑:“被噬灵阵吞噬灵力后,自然就成了总坛的傀儡。李仲,你若不想让更多人变成这样,就乖乖交出焚天诀的口诀,我可以给你个体面的死法。”
李仲没有回答,只是将玄冰龙血剑插入地面。赤金色的火焰顺着剑身蔓延,与通道的石壁接触时,竟在上面灼出与《天工开物》孤本中相同的纹路——那是丹火铸器法的核心阵纹“活火阵”,能将噬灵阵的黑气转化为自身的灵力。
“这不可能!”影卫统领的脸色第一次变得煞白,“活火阵不是早就...”
“被你父亲藏在剑穗里了,对吧?”李仲的声音带着火焰的温度,“他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带着玄冰龙血剑来终结这一切。”
剑穗的冰晶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与地面的活火阵形成呼应。那些被噬灵阵控制的傀儡弟子,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清明,身体不受控制地冲向影卫——他们残存的意识,在活火阵的净化下暂时挣脱了控制。
混乱中,凤璃拽着毒蝎护法冲向顶层:“我去救白老!你尽快脱身!”
李仲的火焰越来越盛,活火阵的范围不断扩大,影卫们的黑气被一点点剥离,动作变得越来越迟缓。影卫统领见状,突然将青铜令牌狠狠砸向地面:“同归于尽吧!”
令牌碎裂的刹那,整个锁魂塔剧烈震颤。顶层传来白老的怒吼:“丫头快跑!他们要引爆噬灵阵!”
李仲心中一凛,刚要冲上去,却被影卫统领死死缠住。对方的幽冥诀在令牌碎裂后变得异常狂暴,黑色的灵力如潮水般涌向他的灵海,显然是想在阵毁人亡前拖他垫背。
“你父亲当年就是这样死的!”影卫统领的眼中充满疯狂的快意,“被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火焰和阵法吞噬,滋味不错吧?”
李仲的灵海确实在剧烈翻腾,噬灵阵的黑气与幽冥诀的阴寒交织,几乎要将焚天诀的火焰扑灭。就在此时,他突然想起《九转培元录》中的记载:“火无常形,水无常势,丹火铸器,贵在随心。”
他猛地放弃抵抗,任由焚天诀的火焰顺着黑气蔓延,却在接触到幽冥诀的瞬间,突然改变了属性——赤金色的火焰变得温润如水,竟顺着对方的灵力轨迹,反涌入影卫统领的灵海。
“啊!”影卫统领发出一声惨叫,黑色的灵力在温润的火焰中迅速消散,露出下面微弱的金色光点——那是他被吞噬的本源灵力,在丹火的滋养下重新苏醒。
“这是...”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伤疤处的皮肤竟泛起健康的红晕,“父亲的...活火...”
李仲收回火焰,玄冰龙血剑的剑穗轻轻搭在他的肩头:“他从未想过要伤害你,当年叛出总坛,就是为了保护你不被卷进来。”
锁魂塔的震颤越来越剧烈,石壁上的裂缝不断扩大,落下的碎石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顶层传来凤璃的呼喊:“李仲!快走!白老救出来了!”
影卫统领望着顶层的方向,突然转身推开暗门:“从这里走,能直达灵脉节点的入口。”他将一枚青铜钥匙塞给李仲,“这是关闭噬灵阵的钥匙,我父亲当年留下的,说总有一天能用得上。”
李仲接过钥匙,上面的纹路与活火阵的阵纹完全吻合。他看着影卫统领转身冲向坍塌的通道,用最后的灵力为他们争取时间,突然明白了什么——所谓的仇恨,不过是玄冥阁用来控制人心的枷锁,而丹火铸器法的真正力量,从来不是毁灭,而是唤醒。
冲出锁魂塔的瞬间,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整座塔在噬灵阵的自爆中坍塌,掀起的雪雾遮天蔽日。李仲回头望去,只看到漫天飞舞的冰晶中,一道赤金色的火焰与一道黑色的灵力交织上升,最终在雪雾中化作一颗明亮的星辰——那是影卫统领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与父亲的和解。
“他...”凤璃扶着虚弱的白老,看着那道星辰,眼眶泛红。
“他自由了。”李仲握紧手中的青铜钥匙,玄冰龙血剑的剑穗在风中轻轻晃动,“我们也该关闭最后一处灵脉节点了。”
白老喘着气,从怀中取出半张地图:“节点的入口...在塔基下的密道,钥匙...正好能打开...”他的目光落在李仲的掌心,突然露出了然的笑容,“原来你就是...他等的人。”
雪雾渐渐散去,冰封谷的天空重新露出湛蓝的底色。李仲望着塔基的方向,腕间的流云环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七段光带自动飞出,在他头顶交织成北斗七星的形状——这一次,光带不再是防御或攻击的武器,而是像某种指引,照亮了通往灵脉节点的道路。
他知道,影卫统领的出现绝非偶然。玄冥阁能如此精准地掌握丹火铸器法的细节,甚至知道玄冰龙血剑的来历,说明他们在宗门内部的眼线远比想象的更深。这场围绕焚天诀和七星灵脉的较量,背后牵扯的恩怨与阴谋,才刚刚揭开一角。
“走吧。”他拉起凤璃的手,青铜钥匙在掌心微微发烫,“关闭节点,然后...我们该回宗门了。”有些账,是时候算算了。
远处的天际,一只信鸽振翅高飞,爪间的铜管里,藏着影卫统领临终前写下的密信——上面详细记载了玄冥阁总坛的位置,以及一个让李仲和凤璃都心惊不已的名字:现任宗门藏经阁的管理员,竟是当年追杀他父亲的刽子手。
身份的暴露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李仲的心间激起层层涟漪。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面对的不再只是玄冥阁的明枪暗箭,更有隐藏在宗门内部的、与自己身世息息相关的暗涌。而那把玄冰龙血剑,除了斩妖除魔,或许还将亲手斩断一段尘封已久的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