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谷的晨雾还未散尽,李仲已换上青禾缝制的粗布麻衣。麻衣的袖口和裤脚都打着补丁,腰间别着个装灵草的藤筐,筐里故意放了些断肠草、蚀骨花之类的毒草——这些是黑市最常见的“货”,能让他看起来像个走投无路的散修。
“苍梧郡的黑市在‘鬼市街’,白日里是卖寻常杂货的集市,到了巳时会换暗号,”青禾将块刻着青木图腾的木牌塞进他手心,“遇到穿黑靴的人就摸木牌,那是镇岳军的暗线。还有,别买帐篷里的‘活物’,都是被蛊毒控制的修士。”
玄冰龙钻进藤筐,用毒草盖住自己的身影,只露出双滴溜溜转的龙瞳。小家伙昨夜吞了半颗涤灵丹,龙鳞上的冰纹泛着淡淡的金光,据说能屏蔽低阶修士的灵力探查。
李仲顺着灵泉下游的河道走了半个时辰,远远望见片被瘴气笼罩的集市。鬼市街的入口立着块歪斜的石碑,碑上刻着“买卖两清,生死自负”八个字,字缝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集市上的摊贩都戴着斗笠,说话时故意压低声音,交易用的不是灵石,而是刻着诡异符号的骨牌。李仲混在人群中,假装挑选摊位上的残破法器,耳朵却仔细捕捉着周围的对话——
“听说了吗?黑风寨的货都被镇岳军抄了,现在玄冥阁的‘引子’涨了三成。”
“涨也得买啊,城主府的人催得紧,再不凑齐三十个灵脉纯净的,咱们都得去填焚天炉。”
“东边帐篷有新到的‘货’,据说还是个小统领呢,就是眼神不太对...”
李仲的脚步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往东走。越靠近东边,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浓,摊贩们的斗笠压得更低,有些人的袖口还沾着未干的黑血——是血线蛊毒特有的颜色。
最东边的帐篷比周围的都大,用发黑的麻布制成,帐篷门帘上挂着块黑布,上面用金线绣着条扭曲的蛇,蛇眼处缝着两颗猩红的珠子,正是玄冥阁的标志。与其他帐篷不同,这里的摊贩没有吆喝,只是沉默地站在门口,双手背在身后,指关节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李仲故意在帐篷附近徘徊,藤筐里的断肠草不小心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帐篷门帘下露出的靴底——是镇岳军特有的玄铁靴,只是靴尖处有个细微的缺口,与赵坤描述中失踪的统领李诚的战靴特征完全吻合。
“要买什么?”门口的摊贩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抬起头,斗笠下露出张被蛊毒侵蚀的脸,嘴角的皮肤溃烂成锯齿状,说话时能看到里面发黑的牙齿。
李仲将藤筐往上提了提,露出里面的蚀骨花:“听说你们收这个?我还有更稀有的,能让‘引子’的灵脉更纯净。”这是青禾教他的暗语,“引子”指的是被控制的修士,“稀有”则暗示有冰髓花的线索。
摊贩的眼睛亮了亮,溃烂的嘴角咧开个诡异的笑容:“进来说。”
帐篷里比外面更暗,只有中央的铜炉燃着幽绿的火焰,照亮了挂满墙壁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拴着十几个修士,他们都被捆在木桩上,双眼紧闭,脖颈处爬着青黑色的蛊纹,与阿木之前的症状一模一样。
最里面的木桩上拴着个穿残破铠甲的人,铠甲上的云纹已经模糊,但胸口的虎头标记依稀可见——是镇岳军统领级别的象征。他低着头,黑色的长发遮住了脸,双手被铁链勒出深深的血痕,血痕里还在渗出黑色的汁液。
“你要的‘稀有货’在哪?”摊贩锁上门帘,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青铜哨子,“别耍花样,这里的‘货’都是听哨子的。”
李仲假装去藤筐里拿东西,指尖悄悄捏碎了颗清心丹。丹药的清气顺着灵力散开,铁链上的修士们身体微微颤抖,紧闭的眼皮动了动——他们还有意识,只是被蛊毒压制着。
“在这。”李仲掏出片冰髓花的花瓣,花瓣在幽绿火焰下泛着淡蓝光泽,“有了这个,你们的‘引子’至少能多撑半个月。”
摊贩的呼吸变得急促,伸手就去抢花瓣。李仲顺势将花瓣往斜上方一抛,同时祭出玄冰龙血剑,剑脊的龙纹与帐篷外的地脉灵力共鸣,冰蓝色的剑气瞬间斩断了拴着统领的铁链!
“你找死!”摊贩吹响哨子,铁链上的修士们突然睁开眼睛,瞳孔里没有丝毫神采,只有密密麻麻的血丝。他们像提线木偶般扑向李仲,指甲长得如同兽爪,上面还沾着黑色的毒液。
玄冰龙从藤筐里窜出,龙息喷向最近的修士。冰雾所过之处,他们脖颈处的蛊纹瞬间冻结,动作也变得迟缓。李仲趁机冲到统领身边,用破灵刃劈开他身上的绳索:“李统领!醒醒!”
统领缓缓抬起头,露出张棱角分明的脸,只是双眼空洞得如同深潭,没有任何焦点。他的脖颈处有个清晰的青纹,形状比普通修士的更复杂,像是条蛇正啃噬着心脏——是子母蛊的母虫印记,难怪赵坤说找不到他的踪迹,原来他成了玄冥阁控制其他子蛊的“母巢”。
“他被种了‘主蛊’,”帐篷外传来赵坤的声音,他带着五个暗线撞破帐篷冲进来,长枪横扫逼退扑来的修士,“只有杀了他,才能解其他修士的子蛊!”
李仲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着统领空洞的眼睛,突然想起矿洞中铁牌上的字迹——正是李诚的笔迹,这个十年前就发现城主阴谋的人,怎么可能甘心成为玄冥阁的傀儡?
“不对!”李仲突然按住赵坤的枪尖,“你看他的左手!”
李诚的左手一直藏在袖中,此刻被动作牵扯露出半只,掌心赫然刻着个淡金色的印记,与阿木眉心的丹契纹一模一样!印记在幽绿火焰下微微发光,竟在缓慢地吞噬他脖颈处的青纹!
“是丹契!”李仲恍然大悟,“他在自己身上种了丹契,用意志力对抗主蛊!”
他迅速掏出涤灵丹,强行塞进李诚口中。丹药入口的瞬间,李诚脖颈处的青纹剧烈翻滚,发出刺耳的嘶鸣,而掌心的丹契纹则爆发出耀眼的金光,顺着血脉蔓延至全身。
“呃——”李诚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空洞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清明。他死死盯着帐篷角落的暗格,嘴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密...密道...母巢...”
话音未落,他突然猛地推开李仲,用最后的力气撞向暗格。暗格被撞开的瞬间,里面露出个黑色的陶罐,罐口爬满了血红色的蛊虫——是玄冥阁用来控制主蛊的“血引”!
李诚的身体挡在陶罐前,任由蛊虫爬满全身。他看着李仲,眼中闪过一丝释然的笑容,随后猛地捏碎了掌心的丹契纹——
“轰隆!”
金色的光芒炸开,李诚的身体与陶罐同时化为灰烬,铁链上的修士们脖颈处的青纹也随之消散,纷纷瘫软在地,眼神恢复了清明。只有那颗被丹契纹净化的主蛊,化作一缕青烟从帐篷顶部钻出去,消失在瘴气中。
“他用丹契同归于尽了...”赵坤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收起长枪,对着灰烬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幸存的修士们互相搀扶着,有人认出了李仲:“是黑风寨救我们的小先生!”“谢谢你们!我们被关了三个月,每天都有人被拖去炼蛊...”
李仲的心情沉重如铁。他看着帐篷外渐渐散去的瘴气,突然明白李诚掌心的丹契纹从何而来——必然是药圣谷的先辈留下的后手,这个隐忍了十年的统领,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邪恶,直到最后一刻。
“暗格后面有密道!”青禾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她带着青木族的猎手守住了集市的出口,“里面有通往城主府地牢的路!”
密道狭窄而潮湿,墙壁上刻着与李诚铁牌上相同的字迹,记录着玄冥阁的分部位置和交易记录。最深处的石壁上挂着幅地图,用朱砂标着苍梧郡所有被控制的矿场和修士据点,其中城主府的标记被画了个红圈,旁边写着“最终巢”三个字。
“原来城主府才是最大的母巢。”赵坤用长枪拓印下地图,“难怪我们查不到线索,他们把最危险的藏在最显眼的地方。”
李仲在密道尽头发现了个青铜盒子,里面装着李诚的日记。日记里详细记录了他如何发现城主炼蛊,如何故意被擒打入玄冥阁内部,如何找到药圣谷的丹契古籍,甚至还画着解除血线蛊的简易丹方——与李仲炼制的涤灵丹大同小异。
“他早就准备好了。”李仲合上日记,眼眶有些发热,“他知道我们会来,所以留了这么多线索。”
密道外传来镇岳军的号角声,是王参军带着大部队赶到了。阳光穿透鬼市街的瘴气,照在满地的骨牌上,将那些诡异的符号晒成了灰烬。幸存的修士们在暗线的引导下离开集市,有人捡起地上的斗笠,发现里面藏着的竟是玄冥阁的蛇形令牌——原来有些摊贩也是被控制的修士。
李仲站在帐篷的废墟前,看着赵坤指挥暗线清理现场。玄冰龙从他肩头飞起,龙爪上抓着颗晶莹的珠子,是从李诚的灰烬中找到的——是用他的灵核和丹契纹凝结而成的“丹魂珠”,里面残留着对抗蛊毒的纯净灵力。
“这颗珠子能解所有子蛊的余毒。”李仲将丹魂珠递给赵坤,“李统领的心愿,该由我们完成。”
赵坤接过珠子,掌心的温度透过珠子传来,仿佛还能感受到李诚最后的意志。他对着李仲郑重地点头:“三日后,城主府见。”
李仲没有回答,只是将李诚的日记贴身收好。他知道,这场由黑市开始的密探行动,揭开的不仅是玄冥阁的分部,更是无数像李诚这样默默抗争的灵魂。鬼市街的瘴气彻底散去,露出后面湛蓝的天空,像是在预示着,苍梧郡的阴霾,终将被阳光驱散。
藤筐里的毒草不知何时被换成了镇魂木的幼苗,那是青禾悄悄放进去的。李仲抚摸着幼苗嫩绿的叶片,突然想起李诚日记最后的话:“黑暗之所以猖狂,是因为光明总在犹豫。但只要有人点燃火种,就总有燎原的一天。”
他抬头望向城主府的方向,那里的天空还笼罩着淡淡的黑气。但李仲知道,火种已经点燃——在丹契纹的金光里,在丹魂珠的纯净中,在每个不愿屈服的灵魂深处。而他手中的玄冰龙血剑,将继续斩开前路的黑暗,直到光明真正降临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