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音的苏醒,如同给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一丝,却并未改变当铺外那无处不在的冰冷凝视。她就像重伤初愈的头狼,虽能站立,却需要时间舔舐伤口,恢复利爪与獠牙。
接下来的几日,她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坐调息。与之前不同,她不再仅仅依靠自身祖灵之力修复损伤,而是有意识地引导那微弱的灵力,融入周身那无形的“域”中。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次呼吸,都与当铺那低沉的嗡鸣隐隐相合;每一次灵力流转,那些规则节点所化的“星辰”也会随之明灭。她的恢复过程,反过来也像是在温养、梳理着这个初生的力场,二者之间的联系愈发紧密、自然。
谢九安依旧是最忠诚的守卫,但他守护的方式悄然发生了变化。他不再仅仅巡视物理空间,更多时候,他会静立在林清音不远处,闭目凝神,将自身那纯粹而凝练的剑意,如同水银泻地般,细致地融入“域”的外围。他的剑意不参与内部规则的流转,却像一层极薄却无比坚韧的“剑膜”,覆盖在“域”的表层,任何试图强行突破或渗透的冰冷扫描,都会先遭到这层蕴含着他坚定意志的剑意的切割与阻隔。这极大地减轻了“域”本身的压力,也为林清音的恢复创造了更稳定的内部环境。
苏曼则成为了“域”的感知延伸。她不再恐惧那些窥视,反而主动将自己的特殊感知与“域”的网络连接。她像是一个灵敏的传感器,能最早察觉到“归墟之眼”扫描模式的细微变化,能分辨出哪些节点承受的压力更大,甚至能模糊感知到那冰冷意念中偶尔流露出的、针对特定规则结构的“计算”与“推演”。她的预警,变得比墨渊的数据分析更加提前和直观。
墨渊则专注于内部统筹与推演。他利用恢复的部分算力,不断优化着“诡物共鸣图谱”,寻找着更高效、更低消耗的加固组合方案。同时,他也在全力分析林清音带回的关于“昆仑”和“断裂手杖”的信息,试图从浩如烟海的古老记载和当铺过往的典当记录中,找到一丝线索。
然而,一个最现实的问题,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悬在头顶——资源。
博古架上,低阶诡物的数量已不足鼎盛时期的三分之一。即便算上那些能量不稳定、代价怪异的中阶诡物,库存也绝不足以将剩余的所有规则薄弱点加固,更别提应对“归墟之眼”可能升级的冲击。
“不能再单纯依赖库存了。”林清音结束一次调息,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决断,“‘域’的初步成型,让我们有了更强的‘消化’能力和‘平衡’能力。或许……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营业’。”
“营业?”谢九安眉头微蹙,“此刻引外人入内,风险太大。”他担心任何外部因素的介入,都可能被“归墟之眼”利用,成为击溃防线的突破口。
“不是常规的营业。”林清音走到柜台后,手掌轻轻按在【诡物典册】上,“我们只接受一种特殊的典当——‘活典当’。”
“活典当?”苏曼疑惑地重复。
“不错。”林清音目光扫过众人,“典当者,以其自身拥有的某种‘特质’、‘技能’、甚至是一段‘记忆’、一份‘情感’为抵押,换取当铺的帮助。而他们典当出的这些东西,其本身蕴含的‘灵性’与‘规则碎片’,可以被‘域’直接吸收、转化,成为加固防线的‘薪柴’。”
这与直接献祭诡物不同。诡物是已成型的规则载体,能量纯粹但结构固定。而“活典当”得来的,是更原始、更鲜活,也更多样化的“灵性资粮”。“域”的平衡与转化特性,正好可以处理这种杂乱却充满可能性的能量。
墨渊的数据流迅速模拟着这种可能性。“……理论成立。‘活典当’获得的灵性资源,经由‘域’过滤、转化,利用率可能低于成型诡物,但来源更广,且不易被‘归墟之眼’提前预测和针对。关键在于……如何筛选典当者,以及确保典当过程不被干扰。”
“当铺的规则会帮助我们筛选。”林清音语气肯定,“在‘域’的影响范围内,当铺对‘缘’的牵引力会更强。能在此刻来到当铺门口的,必定是身负强烈执念,且其执念所蕴含的‘灵性’对我们有益,或者至少无害之人。至于过程……”
她看向谢九安和苏曼,“需要你们协力。九安,以你的剑意笼罩当铺入口,隔绝内外,确保典当过程不受外部窥视直接干扰。苏曼,你感知典当者身上的‘气息’,判断其是否纯粹,有无被‘污染’的痕迹。”
“而我,”林清音深吸一口气,“将亲自主持典当,以‘域’为凭,完成契约。”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计划,将自身防线与未知的外界变量直接挂钩。但也是目前看来,唯一能打破资源困局的方法。
决定已下,无需多言。
林清音走到当铺大门前,伸手抚摸着那冰冷厚重的木料。她能感觉到门外那如同实质的冰冷凝视,也能感觉到门内,“域”的力量在缓缓流转,与她的血脉共鸣。
她缓缓推动大门。
吱呀——
沉重的开门声,在这片被无形力场隔绝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门外,并非是熟悉的巷弄景象,而是一片朦胧的、仿佛被水汽笼罩的灰暗,这是“域”扭曲了入口处的空间表象,既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筛选。
谢九安的剑意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如同透明的结界,将门口区域彻底封锁。苏曼屏住呼吸,集中全部感知,如同最警惕的哨兵。
时间一点点过去,门外的灰暗依旧沉寂。
就在众人以为第一天不会有什么收获时,灰暗的雾气中,隐约浮现出一个踉跄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的男人,年纪不大,脸上却布满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疲惫,眼神空洞,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包。他仿佛迷路的旅人,跌跌撞撞地朝着当铺敞开的门口走来。
苏曼的感知立刻落在他身上,片刻后,她对着林清音微微点头,低声道:“很悲伤……很浓的‘思念’……没有‘它们’的味道。”
林清音站在柜台后,看着那男人茫然地跨过门槛。
当他的双脚踏入当铺内部的瞬间,整个“域”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男人抬起头,看着这间古旧而神秘的当铺,看着柜台后气质清冷的林清音,空洞的眼神里泛起一丝微弱的、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光。
“这里……这里真的能典当东西吗?”他的声音干涩沙哑,“我……我想典当……典当我对她的所有记忆……换……换她回来……”
他的话语破碎,带着绝望的哭腔。怀里的布包散开一角,露出里面一张泛黄的、笑容明媚的女孩照片。
林清音静静地看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身上那庞大而纯粹的、由极致思念与痛苦凝聚成的“灵性”,如同黑暗中燃烧的火焰,虽然绝望,却异常明亮、精纯。
这正是“域”所需要的,能够滋养“守护”与“宁静”节点的优质资粮。
她伸出手,指尖萦绕着淡金色的祖灵之力,与周身无形的“域”相连。
“如你所愿。”
“以渡厄当铺之名,契约……成立。”
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了男人,他脸上露出解脱与痛苦交织的复杂神情,一段段彩色的、温暖的记忆光影从他身上剥离,如同飞蛾扑火般,投入了柜台后那无形的“域”中。
大门缓缓关闭,将门外灰暗与冰冷重新隔绝。
当铺内,林清音轻轻呼出一口气,她能感觉到,西北角那处“宁静”节点,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了些许。
第一笔“活典当”,完成了。
新的资源渠道,已然打开。而由此带来的因果与波澜,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