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冷光筒惨白的光晕下，三具扭曲的尸骸静卧在暗红色泥沼边缘，空洞的眼窝凝视着洞穴顶部无尽的黑暗，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临终前的巨大恐惧。空气中那股硫磺混合腐植的气味，在此地浓郁到几乎化不开，隐隐还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腐败气息，令人作呕。
萧断岳握紧了短斧，壮硕的身躯挡在丁逍遥和林闻枢侧前方，铜铃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整个洞穴，尤其是那片不断冒着细微气泡的暗红泥沼。“妈的，这地方邪性得很，这些人是咋死的？”
林闻枢没有回答，他半跪在一具尸骸旁，强忍着不适，用匕首轻轻拨动那些早已脆化的骨骼和旁边干瘪发黑的皮囊。“骨骼完整，没有利器劈砍或断裂的痕迹。看他们的姿势，像是想拼命爬出去，却最终力竭而死……”他拿起一个皮囊，入手轻飘飘的，用匕首划开，里面流出一些暗红色的粉末，带着刺鼻的腥气。“这是……朱砂？还有雄黄？他们准备得很充分，像是为了防备毒虫或者……瘴气。”
丁逍遥的目光越过尸骸，聚焦在那片不断冒着气泡的泥沼上。泥沼不大，直径约莫两三丈，但占据了洞穴中央大部分区域，截断了通往对面三个洞口的直线路径。泥浆粘稠，气泡破裂时带起细微的“噗噗”声，在死寂的洞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胸口的灰白痕迹传来一种轻微的、被窥视的感觉，源头并非那三个洞口，而是……这片泥沼之下。
“瘴气……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丁逍遥声音低沉，他示意林闻枢，“闻枢，仔细听，泥沼下面有没有动静？”
林闻枢屏住呼吸，将耳朵尽量靠近泥沼表面，排除掉自己几人的呼吸和心跳声。数秒后，他脸色微变，低声道：“有……有很多细微的、密集的爬行声，就在这泥浆下面，很深……但好像在往上移动！”
话音刚落，靠近泥沼边缘的一处地方，一个较大的气泡“咕嘟”一声破裂，随着气泡带出的，还有几只指甲盖大小、通体暗红、形似蜈蚣却长着更多对足肢的怪异虫子！它们似乎极畏光，被冷光筒一照，立刻发出“吱吱”的尖细叫声，慌乱地扭动着身体，想要钻回泥浆中去！
“是‘血蜃’！”林闻枢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后退一步，“古籍记载，生于极阴湿地，伴硫磺毒瘴而生，群居，畏光惧火，口器能分泌麻痹神经的毒液！数量极多！这些人的死因，很可能是被大量血蜃包围，中毒麻痹后窒息而死！”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泥沼表面开始接二连三地冒出更多气泡，更多的暗红色虫影在粘稠的泥浆下翻涌，那“吱吱”的尖叫声也变得密集起来，令人头皮发麻！整个泥沼，仿佛活了过来！
“退！快退！”丁逍遥当机立断。面对这种数量未知、毒性不明的虫群，硬闯无异于自杀。
三人迅速后撤，退回到来时的狭窄通道口。然而，那泥沼中的血蜃似乎被惊动了，开始如同潮水般向岸边涌来，暗红色的虫潮在冷光下泛着令人心悸的油光，速度虽然不算快，但那密密麻麻的景象足以让任何人心胆俱寒。
“火！它们怕火！”萧断岳吼道，同时飞快地从背后卸下一个小巧的皮囊，里面是特制的火油和引火物。这是他们进入地下必带的装备之一，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
丁逍遥也立刻取出自己的火油囊。两人动作迅捷，将火油泼洒在通道口前的地面上，形成一道窄窄的火焰防线。
“嗤——！”
火焰升腾而起，灼热的气浪驱散了部分的阴寒和怪味。冲在最前面的血蜃撞上火焰，立刻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叫，身体蜷缩、焦黑，散发出蛋白质烧焦的臭味。后续的虫潮果然被火焰阻隔，在火线外焦躁地徘徊，不敢越雷池一步。
暂时安全了。但火油有限，不可能长时间燃烧。他们被困在了这通道口，前进无路，后退……难道要原路返回，承认这次探索失败？
丁逍遥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再次投向洞穴对面那三个黑黢黢的洞口。既然此路被虫潮阻断，必然不是生路。那三个洞口……玄尘子说过，此地气机稳定但流向深沉，这尸骸和血蜃，更像是某种守护或者……筛选？
他的目光扫过那几具尸骸，突然定格在其中一具尸骸的手指骨上。那具尸骸倒下的方向，正对着三个洞口中最右侧的那个，而它的指骨，似乎也微微指向那个方向。是巧合？还是临终前的提示？
“闻枢，能分辨出哪个洞口的气流更通畅吗？”丁逍遥问道。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虫群的嘶鸣干扰很大。
林闻枢凝神细听，努力分辨着从三个洞口传来的、极其微弱的空气流动声。片刻，他有些不确定地指向中间那个洞口：“中间那个……风声最稳，几乎没有回旋，像是通往一个更开阔的地方。左右两个，风声都有些杂乱，尤其是左边那个，带着很明显的呜咽声，可能连接着复杂的裂隙或者……死路。”
右侧洞口被尸骸指向，中间洞口气流最稳。如何选择？
丁逍遥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走中间。尸骸的指向未必是生路，可能是误导，或者他当时已经神志不清。气流稳定通常意味着有出口，或者至少空间较大，便于周旋。”
火线的火焰开始减弱，虫群又开始蠢蠢欲动。
“必须尽快过去！”萧断岳看着逐渐变小的火势，沉声道。
“怎么过？这泥沼过不去人！”林闻枢看着那翻滚的虫潮，心有余悸。
丁逍遥的目光落在洞穴两侧靠近石壁的地方。泥沼并非完全覆盖整个洞穴地面，在靠近岩壁的位置，有一些凸起的、相对干燥的岩石，虽然不大，但或许可以借力。
“断岳，看那边岩壁的凸起，能跳过去吗？”丁逍遥指向一条沿着左侧岩壁，断断续续延伸向对面中间洞口的岩石路径。距离不近，而且落脚点很小，湿滑无比。
萧断岳目测了一下距离和那几个落脚点，咬了咬牙：“我试试！你们跟紧我！”他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助跑，猛地跃起！壮硕的身躯此刻却显得异常矫健，精准地落在第一个凸起的岩石上，身体微蹲，稳住重心，随即再次发力，扑向第二个落脚点！
岩石湿滑，萧断岳落脚时一个趔趄，几乎摔倒，但他核心力量极强，硬生生扭腰稳住，惊出几人一身冷汗。他不敢停留，连续几个起落，有惊无险地踏过了泥沼区域，稳稳落在了对面中间洞口的平台上。
“快！火要灭了！”萧断岳回头低吼。
丁逍遥紧随其后，他的身手更为灵活轻盈，如同灵猿般在湿滑的岩石上几个点踏，也顺利渡过。林闻枢虽然不以力量见长，但轻身功夫不俗，也咬牙跟上。
就在林闻枢最后一个跃上平台，三人回头望去时，最后的火苗闪烁了几下，熄灭了。失去了火焰的阻挡，暗红色的血蜃虫潮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并朝着通道口涌去。那几具尸骸，眨眼间就被虫潮覆盖，只剩下一些白骨在虫海中若隐若现。
三人不敢久留，深深看了一眼那恐怖的虫潮，转身毅然踏入了中间那个气流相对稳定的洞口。
通道初段还算平缓，但走了没多久，前方竟然传来微弱的水声。又行一段，通道豁然开朗，竟是一条地下暗河！河水漆黑，不知深浅，水流平缓，无声地流淌着，河面宽度约五六丈，对岸隐约可见另一个洞口。而他们所在的这边，河滩狭窄，布满黑色的鹅卵石。
在河边，他们再次发现了人工痕迹——一个残破的、用石头垒砌的简易码头，码头上还系着一条……几乎腐烂成碎片的木筏残骸，只有几根扭曲的木头和断裂的绳索，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看来，以前有人从这里渡过河。”丁逍遥蹲下身检查那木筏残骸，“年代也很久远了。”
没有渡河工具，暗河阻路。而对岸的洞口，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希望。
“我下去探探水深。”萧断岳说着，就要脱去外衣。
“等等！”林闻枢突然拦住他，脸色凝重地指着漆黑的河面，“你们听……水声里，是不是夹杂着别的声音？”
丁逍遥和萧断岳立刻屏息凝神。除了平缓的流水声，果然，有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无数细沙摩擦的“沙沙”声，从河水深处传来，若有若无，却让人脊背发凉。
这看似平静的地下暗河之下，似乎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前有暗河拦路，后有血蜃追兵（虽然暂时被阻隔），他们再次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幽穴尸语未尽，新的威胁已悄然浮现。这黄山卦宫的地下通道，步步杀机，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