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少年没料到这怯懦的乡下丫头竟然真的敢反抗,先是一愣,随即恼羞成怒,抬脚便踹了过去:
“住手!”
一声断喝如金石坠地,震得空气都为之一滞。
只见一个身着灰布短打的少年大步流星而来,古铜色的脸庞棱角分明,虽一身风尘,步履却沉稳如山。他毫不犹豫地挡在少女身前,目光如炬:
“仙门择徒,只问灵根,不问出身。你抢人东西,还如此理直气壮?”
“本少爷能看上那是给你脸面!”
锦袍少年扬起下巴,得意地掸了掸绣着金线的衣襟,语气轻蔑:
“我姐夫可是筑基长老,我哥是内门亲传弟子,就你这种泥腿子,也想替人出头?信不信,我让你连凌霄宗的门槛都摸不到!”
灰衣少年不慌不忙,他先是俯身,动作轻柔而小心地收拾好散落一地的包袱,将一件件物品仔细放回。
“把玉佩收好。”
少年的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莫名地让人感到安心。
直到少女收拾妥当,少年才直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对方,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
“石敢当,黑石岭人。”
他微微停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修仙这条路,靠的是灵根天赋,是老天爷赏饭吃,而不是你哥和你姐的身份。你抢别人的东西就是不对,哪里去说也是这个理!”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逻辑分明,周围几个穿粗布衣裳的弟子纷纷点头,有人小声附和:
“就是!凭什么仗着背景欺负人?
锦袍少年被怼得面红耳赤,却又无言以对。他恼羞成怒,扬起手来就要发作。
林清瑶后退几步,隐入看热闹的人群边缘,她的目光快速扫视,迅速锁定了不远处一位正维持秩序的执事。
她悄无声息地挤到那位执事身侧,压低声音,却条理分明地说道:
“师兄,那边有人要抢新弟子的家当,还口出狂言,给宗门长老抹黑,您快去看看吧!”
那位执事弟子眉头一拧,立刻按她示意的方向大步赶来,林清瑶则跟在执事身后。
“灵舟范围内,严禁私斗!”
执事声调不高,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谁若再惹是生非,一律逐出码头,取消本次遴选资格!”
锦袍少年只得悻悻收手,临走前还不忘瞪了石敢当一眼,嘴里还嘟囔着“穷酸扎堆”“不知好歹”“要你好看”。
石敢当并未理会对方的挑衅,而是转过身,细心地嘱咐起少女来:
“快回队伍里去吧,自己当心些。”
少女眼圈微微一红,朝石敢当重重点了点头,将那只失而复得的包袱紧紧搂在怀中。转身欲走的一瞬,她与不远处的林清瑶目光相汇,她没有说话,可那一眼之中,盛满了无声的感激。
林清瑶唇角轻轻一扬,也没有多言,转身便隐入船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尽管早有预料,但月华城的人情世故,远比林清瑶想象中更加复杂和现实。
有门路的人,早早就托人打点,将灵舟上原本五人一间的舱房,硬是改成了双人间甚至单人间,里面布置得奢华至极,绫罗绸缎、奇珍异宝随处可见;
而那些没有背景又无处可去的弟子,则被执事随手塞进了早已满员的普通舱室。
林清瑶所在的舱室本已住满五人,此时门帘一掀,竟又被推进来两个新面孔——
说来也巧,正是石敢当和那位差点被人抢走玉佩的少女。
少女抱着洗得发白的包袱,有些紧张和不安,声音很小,但吐字清晰:
“我……我叫云知澜,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
石敢当依旧一身灰衣,目光在屋内快速扫过,默默从怀中掏出一个打满补丁的旧蒲团,径直走向门边的角落:
“我就坐这儿,出入方便。”
云知澜原本也想缩去角落,见林清瑶朝她温和招手,才迟疑片刻、慢慢走近。
她小心翼翼地从包袱中取出几只小巧竹杯,杯身还带着天然细腻的竹纹。
“这……是我娘亲手做的,若你们不嫌弃,可以用来喝水……”
除了林清瑶三人,她也给顾云归、燕昭和石敢当各递了一只。
几人不好推辞,便都收下了。
石敢当低头在自己的行囊中翻了翻,取出几块深褐色的木块,分别递给众人。那木块表面光滑,隐有光泽。
“这是黑石岭特产的铁木,质地坚硬,不易开裂,适合雕刻或拿在手中把玩。”
“你们要是喜欢,就收下吧。”
林明轩眼睛一亮,立刻拿出自己新买的胭脂膏,分了几小份热情地塞过去。云知澜慌忙摆手推拒,却被她笑盈盈地按住手,只好红着脸收了下来。
一旁的林清珞安静坐着,手中握着一支小巧可爱的糖画。她见云知澜仍有些拘谨,便自然地朝她身边挪近些,将糖画轻轻递到她面前,声音柔和:
“很甜的,你也尝一口?”
林清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背包,略作思索,抬头对云知澜轻声说道:
“我最近也在学认字,等我学得顺畅些……你若不嫌弃,我可以教你。”
“我识字的,我娘亲教过,还上过三年女学。刚才真的谢谢你!”
云知澜微微一笑,轻声回应。
林清瑶一时怔住。原来不识字的,竟只有她们寥寥几人。
她正想再问云知澜学到了什么程度,却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舱门被人一脚踹开!
那锦衣少年趾高气扬地堵在门口,满脸不耐烦。
他身后几名侍从正吃力地抬着大大小小十个箱子——绫罗被褥、点心匣子塞得满满当当,甚至还有个描金绘彩的马桶,明晃晃地扎人眼。比之前她们看到的那个圆滚滚,穿金靴的还要夸张。
“这什么破烂地方,挤得跟猪圈似的?”
锦衣少年嫌恶地扫视着拥挤的舱室,高声喝道:
“都给我滚出去!小爷这么多行李往哪儿放?!”
一旁的侍从小声劝道:
“少爷,执事大人特意给您安排了单间……”
“单间?单间就不能放行李了?难道塞你脑子里不成?”
少年骂骂咧咧地说着,故意抬脚重重踩向石敢当放在门边的旧蒲团:
“尤其是你,乡巴佬!这仙门灵舟,也是你配住的?”
一直抱剑静坐在角落的燕昭,此刻突然抬眼。
“滚出去。”
“你说什么?!”
锦袍少年先是一愣,随即气得几乎跳脚。
“你可知我是谁?我姐夫可是筑基长老!我哥可是内门亲传!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滚去喂妖兽!”
“要么自己走。”
燕昭缓缓起身,指节分明的手稳稳压在剑柄上,绷出凌厉的线条。
“要么,我亲手扔你出去。”
两名侍从上前拉住少年,低声急劝:
“少爷!小姐信里千叮万嘱,叫您千万低调、莫要生事,您怎么就是不听啊!”
那少年原本还要跳脚叫骂,可一听到“姐姐的嘱咐”几个字,像是被当头浇了盆冰水,嚣张气焰霎时矮了半截。
他僵在原地,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再出声,只恶狠狠地瞪了燕昭和石敢当一眼,就被侍从连拉带劝地拽走了。
舱门“哐当”一声合拢,将方才的喧嚣隔绝在外。
舱里静了片刻,云知澜才压低声音说道:
“他叫张则禹,姐姐是内门长老的侍妾,哥哥是筑基长老的亲传……这次是走关系进来的。”
石敢当默默往墙角挪了挪,声音平静却坚定:
“不必理会这种人,心若不正,就算苦修百年,也难窥大道之门。”
窗外,灵舟正缓缓升空,月华城的万家灯火在脚下渐次铺开,如散落的星辰。
仙途漫漫,有人仗势横行……
亦有人守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