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渔舟横江，铁骨渡厄
葬魂渊外围的魔气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将天际染得一片昏沉。游振枫、赵清莲与白凤锦三人并肩立于江畔，望着眼前奔腾咆哮的浊浪，皆是沉默。
江名“断尘”，传闻上古曾有仙人在此斩断尘缘飞升，故得此名。此刻江水却似被魔氛侵染，浪头翻涌间裹挟着灰黑色的漩涡，拍击江岸的涛声里竟隐隐透着鬼哭般的呜咽。
“此江宽逾百丈，水流湍急，寻常舟船绝难横渡。”白凤锦按着腰间的焚寂刀，刀鞘上的赤红纹路在阴沉天光下泛着微弱光泽，“天魔宫在对岸设了三重关卡，沿岸更是布下‘蚀骨瘴’，稍有不慎便会被魔气侵入经脉。”
游振枫微微侧头，耳廓轻动，似在捕捉江风里的细微声响。他手中的墨陨剑不知何时已出鞘半寸，露出的剑刃泛着九幽寒气，将靠近的几缕瘴气冻成细碎冰晶。“水下有东西。”他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数量不少，气息阴邪，应是魔宫豢养的水鬼。”
赵清莲怀中的九霄环佩琴轻轻震颤，琴弦自鸣发出低沉的嗡响。她指尖轻抚琴弦，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忧虑：“我的血脉能感知到对岸有更强的魔气汇聚，似乎在等待什么。”她顿了顿，看向游振枫，“你的剑意能否覆盖江面？”
“可以。”游振枫颔首，“但九幽剑气至寒，强行冻结江面会引发水流反噬，届时魔宫定会察觉。”他摸索着将墨陨剑重归鞘中，黑鞘与剑刃摩擦发出沙哑的轻响，“且水下之物蠢蠢欲动，一旦剑气外泄，必遭围攻。”
白凤锦眉头紧锁，掌心因用力而泛起白痕：“难道要绕路？可上游三十里便是魔宫重兵把守的‘黑风渡’，下游更是有‘锁龙峡’天险，根本无路可走。”她望着滔滔江水，语气里难得透出几分焦躁，“独孤宗主还在渊外牵制魔宫主力，我们若不能尽快潜入祭坛查探，恐怕……”
话音未落，江面上忽然传来“吱呀”一声轻响，像是老旧木桨划破水面的声音。三人同时戒备，白凤锦的焚寂刀已然出鞘，赤红刀气在身前凝聚成一道火墙；赵清莲指尖按在琴弦上，天言劫秘的韵律在体内悄然流转；游振枫虽未拔剑，周身却已萦绕起刺骨的寒意，九幽剑意如张满的弓弦，随时准备破空而出。
只见江雾深处缓缓驶出一叶扁舟，舟身斑驳，一看便知饱经风霜。船头立着个渔夫，身披粗麻布蓑衣，头戴斗笠，身形佝偻，手里握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木桨，正不紧不慢地划着。他似乎完全没察觉江岸三人的存在，任由小舟随着江流晃晃悠悠地靠近。
“是个寻常渔夫？”白凤锦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并未放松警惕。这断尘江早已因魔宫盘踞而绝了舟船往来，此刻突然出现个渔夫，实在太过诡异。
游振枫却微微蹙眉，他感知到那渔夫体内并无丝毫内力波动，只有一种极其沉稳的气血运行，如同深潭静水，不起波澜。但这平静之下，却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厚重感，仿佛江畔的顽石，任风摧浪打，自岿然不动。
“他身上没有魔气。”游振枫低声道，“气血凝练，应是练过横练功夫，而且……”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些许不确定，“他的呼吸节奏，与这江水的涛声隐隐相合。”
小舟渐渐靠岸，渔夫停下木桨，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沙哑嗓音开口：“三位要过江？”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江风与涛声，清晰地传到三人耳中。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下巴上丛生的花白胡茬。
白凤锦上前一步，焚寂刀斜指地面，刀气逼视着对方：“你是谁？可知此处是魔宫禁地？”
渔夫嘿嘿笑了两声，笑声里带着几分憨厚：“老汉李铁舟，就住在江对岸的芦苇荡里，打了一辈子鱼，管他什么魔宫神宫，这江，老汉想渡就渡。”他抬起头，斗笠下露出一双浑浊却异常平静的眼睛，扫过三人，最后落在赵清莲身上，“这位姑娘气息不稳，怕是有伤在身吧？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被这瘴气侵体。”
赵清莲心中微动，她确实因之前压制悲鸣血脉反噬而气血亏损，没想到竟被这看似普通的渔夫一眼看出。她轻声道：“老人家，我们确要过江，不知可否载我们一程？”
李铁舟挠了挠头，目光转向江面上盘旋的灰雾：“过江可以，不过这水里不太平，怕是要耽误老汉撒网的时辰。”他顿了顿，补充道，“船钱嘛，看着给点就行，老汉不贪心。”
游振枫忽然开口：“水下的东西，你不怕？”
李铁舟拍了拍船舷，木船发出沉闷的响声：“怕？老汉跟它们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它们要敢上来，老汉这船桨可不答应。”他拿起身边一根碗口粗的船桨，桨身黝黑，不知用了多少年，竟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白凤锦还要再问，游振枫却轻轻摇头：“信他一次。”他感知到李铁舟身上没有丝毫恶意，那份沉稳的气血中透着一股坦荡，绝非魔宫细作。
三人不再犹豫，依次踏上小舟。船身不大，三人上去后顿时显得有些拥挤。李铁舟吆喝一声，木桨入水，小舟调转方向，缓缓驶入江心。
船刚行出数丈，平静的江面突然掀起巨浪！一道黑影自水下猛地窜出，带着腥臭的恶风扑向船头的李铁舟！那黑影形如枯骨，全身覆盖着暗绿色的鳞片，十指如钩，指甲上滴落着粘稠的毒液，正是魔宫豢养的水鬼！
“来得好！”李铁舟不退反进，手中船桨横扫而出，带着破空之声砸向水鬼的头颅！他动作看似缓慢，却精准无比，恰好迎上水鬼扑来的轨迹。
“嘭”的一声闷响，船桨与水鬼头颅碰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水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被打得横飞出去，撞在江面上激起巨大的水花。李铁舟却仿佛没事人一般，稳稳站在船头，只是握着船桨的手微微有些发红。
“好家伙，这横练功夫！”白凤锦暗自咋舌，刚才那一击的力道，便是她也未必能如此轻松接下。
赵清莲指尖拨动琴弦，天言劫秘·清心音流淌而出，化作无形的屏障护住船身，将周围弥漫的瘴气隔绝在外。“还有更多的来了。”她轻声提醒，目光凝重地望着水下不断涌动的黑影。
游振枫立于船尾，双目虽盲，却能“看”到水下数十道阴邪气息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他右手按在墨陨剑鞘上，声音冰冷：“左边七个，右边五个，水下还有三只在蓄力。”
李铁舟嘿嘿一笑，将蓑衣下摆掖在腰间：“来得越多，老汉越省事。”他双手握住船桨，腰身微沉，一股磅礴的气血之力自体内涌出，竟让整个小舟都微微震动起来。
刹那间，江面沸腾！十余只水鬼同时破水而出，有的扑向李铁舟，有的则直扑船中的赵清莲与白凤锦，腥臭的毒液飞溅，带着腐蚀一切的气息。
“找死！”白凤锦怒喝一声，焚寂刀燃起熊熊烈焰，赤红刀气如火龙般席卷而出，瞬间将三只水鬼烧成焦炭。但更多的水鬼涌了上来，它们不畏生死，前仆后继地扑向小舟，利爪不断抓挠着船身，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游振枫身形微动，如鬼魅般在狭小的船舱内穿梭。他并未拔剑，只是屈指轻弹，一道道凝练的九幽寒气自指尖射出，精准地击中水鬼的要害。寒气所过之处，水鬼的动作瞬间僵滞，随后便被冻成冰雕，坠入江中。他出手极有分寸，每一道寒气都恰到好处，既杀灭了水鬼，又未引发江水的剧烈波动。
赵清莲的琴音陡然变得急促起来，天言劫秘·乱神引发动，无形的音波干扰着水鬼的神智。那些本就灵智低下的水鬼被音波冲击，顿时变得狂躁不安，有的甚至自相残杀起来。
李铁舟则如中流砥柱般守在船头，船桨在他手中仿佛化作了无坚不摧的神兵。他时而横扫，时而直刺，每一击都势大力沉，将扑来的水鬼尽数打落。有几只狡猾的水鬼从船底偷袭，利爪穿透船板抓向他的脚掌，李铁舟竟不闪不避，任由利爪抓在腿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却只留下几道白痕。他反手一桨砸下，将那几只水鬼连船板一起砸穿，坠入江底。
“好硬的身子！”白凤锦看得目瞪口呆，刚才那一下，即便是精铁打造的护甲也未必能挡得住，这李铁舟的肉身竟强悍到如此地步！
激战中，小舟仍在缓缓前行。李铁舟一边御敌，一边掌舵，看似杂乱无章的划桨动作，却总能让小舟避开最湍急的水流和水下的暗礁。他的呼吸始终平稳，仿佛眼前的激战不过是家常便饭。
忽然，江底传来一阵沉闷的咆哮，一股远比之前水鬼强悍数倍的气息猛地爆发！一只体型巨大的水鬼王破水而出，它身高近丈，全身覆盖着黑色的硬甲，口中喷吐着墨绿色的毒雾，两只巨大的爪子如门板般拍向小舟！
“小心！”赵清莲琴音急转，化作一道音墙挡在船头，但毒雾接触到音墙，竟瞬间将其腐蚀出无数孔洞！
白凤锦眼神一凛，焚寂刀高举过顶，全身真气灌注，刀身燃烧起熊熊烈火：“焰圣天刀·焚江！”赤红刀气化作一道巨大的火焰浪潮，迎着水鬼王席卷而去！
就在此时，游振枫动了。他终于拔出了墨陨剑，无鞘的黑剑在昏暗天光下泛着幽幽寒光。“九幽·锁。”他轻声吐出两个字，刹那间，以小舟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江水竟瞬间冻结！那席卷而来的火焰浪潮与毒雾都被定格在半空，水鬼王庞大的身躯也被冰层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李铁舟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大吼一声，将全身气血之力凝聚于双臂，船桨带着破空的锐啸，狠狠砸在水鬼王的头颅上！
“咔嚓！”一声脆响，水鬼王坚硬的头颅竟被这一桨砸得粉碎！墨绿色的脑浆混合着黑血喷溅而出，溅落在冰层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冰封只持续了片刻便轰然碎裂，江水重新流动。李铁舟迅速划桨，小舟趁着这个间隙，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了水鬼的包围圈，朝着对岸疾驰而去。
身后的江面上，残余的水鬼不敢再追，只能在水中发出不甘的嘶吼。
小舟渐渐靠近对岸，李铁舟收起船桨，拿起身边一个破旧的葫芦喝了口酒，抹了抹嘴：“到了。”
三人踏上江岸，回头看向李铁舟。此时他们才发现，李铁舟的蓑衣下渗出了不少血迹，刚才硬抗水鬼攻击的腿上，裤管已被鲜血染红，只是他自己似乎毫不在意。
白凤锦抱拳道：“多谢老人家出手相助，这份恩情，白凤锦记下了。”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递过去。
李铁舟却摆了摆手，拒绝了银子：“老汉说了，看着给点就行。”他指了指赵清莲怀中的九霄环佩琴，“姑娘这琴不错，不如弹段曲子给老汉听听，就当船钱了。”
赵清莲微怔，随即莞尔。她在江畔坐下，将琴平放膝上，指尖轻拨。悠扬的琴音流淌而出，没有动用任何天言劫秘的力量，只是一段简单纯净的渔舟唱晚。琴音清澈，如同山涧清泉，洗涤着刚才激战留下的戾气，也抚平了三人心中的焦躁。
李铁舟坐在船头，眯着眼睛，听得入了迷。浑浊的眼中难得露出一丝柔和，仿佛透过琴音，看到了年轻时在江上捕鱼的岁月。
琴音渐歇，李铁舟咂了咂嘴：“好，好曲子。”他拿起木桨，“老汉也该回去撒网了，三位保重。”
小舟调转方向，缓缓驶回江心，很快便消失在江雾之中，只留下木桨划水的“吱呀”声，渐渐远去。
游振枫站在江畔，望着小舟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他能感觉到，李铁舟身上那股沉稳的气血之力中，藏着一种与这个江湖格格不入的淡然，仿佛看透了世间纷争，只愿守着这一叶扁舟，一汪江水，度过余生。
“此人绝非寻常渔夫。”白凤锦感慨道，“刚才那一桨，怕是已臻横练功夫的极致。”
赵清莲轻抚琴弦，轻声道：“江湖之大，果然卧虎藏龙。或许真正的强者，并非都追求那巅峰的力量，而是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安宁度日。”
游振枫收回目光，墨陨剑在鞘中轻轻震颤，似在回应着他的心意。“走吧。”他淡淡道，“对岸的魔气，更浓了。”
三人不再停留，身影一闪，没入了对岸的密林之中。密林深处，魔气如实质般缭绕，隐约可见魔宫守卫的身影在巡逻，一场新的危机，正悄然等待着他们。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今日这江畔一遇，这位名叫李铁舟的渔夫，将在不久的将来，以一种谁也未曾料到的方式，再次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用那看似平凡的铁骨，书写一段悲壮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