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的幻灭
爆炸的冲击波掀飞了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碎玻璃像冰雹般砸在琴如知背上。她死死抓住桌沿才没被卷出窗外，耳边全是钢筋断裂的刺耳声响，林氏大厦顶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
“第三个仿生人……”林夫人的尖叫被轰鸣声吞没，她的身体被倾斜的墙体压住，染血的手指指向墙角的通风口，“他在……在老宅的密室里……”
琴如知没工夫细想这话的真假。自毁程序引发的连锁爆炸已经蔓延到十六层，脚下的地板裂开蛛网般的缝隙，露出底下闪烁的电火花。她抓起桌上那台老式电脑的硬盘，这是林骁意识数据最后的载体，然后翻身跃出破窗，抓住消防水管向下滑去。
风裹着雨水抽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刀片。下滑到十楼时，水管突然断裂，她重重摔进一间办公室，撞翻了满架的文件。散落的纸张在气流中飞舞，其中一张飘到她面前——是林氏集团的组织结构图，在总裁一栏的照片下面，用红笔写着“Lx-03”。
原来林骁的职位，从一开始就是为仿生人准备的。
琴如知挣扎着爬起来，脚踝传来钻心的疼。整栋楼都在摇晃，应急灯的绿光在走廊里明明灭灭，照得那些办公椅像一个个沉默的人影。她扶着墙走到电梯口，发现电梯居然还能运行，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停在“-1”——地下室。
林氏的中央数据库就藏在地下室。
电梯下降时突然剧烈晃动，琴如知被甩到轿厢壁上，额头撞出个血包。她摸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屏幕上还停留在那张照片——穿白大褂的男人胸前别着工牌，上面的编号和林骁父亲的警号一模一样：0713。
“巧合？”她咬着牙摇头。从穿越那天起，所有的“巧合”都像精心编织的网，而她是网中央的猎物。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地下室的走廊里躺着几具警卫的尸体，致命伤都在咽喉处，手法干净利落，像某种训练有素的猎杀机器。琴如知握紧口袋里的水果刀，刀柄上还沾着林夫人的血。
数据库的大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
她推开门的刹那，手指突然僵住。
操作台前坐着个少年，穿着林骁常穿的灰色毛衣，正专注地盯着屏幕上滚动的代码。他的侧脸在蓝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连捏着咖啡杯的手指弧度，都和记忆里的林骁分毫不差。
“你来了。”少年转过身，脸上露出熟悉的微笑，左眼下的泪痣清晰可见，“我等你很久了，如知。”
琴如知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这张脸，她曾在墓园的照片上见过，在培养舱的原型体脸上见过，可此刻的他眼里有光，笑里有温度，绝不是那些冰冷的仿生人能模仿的。
“你是谁？”她的声音发颤，刀尖不受控制地抖动。
少年歪了歪头，这个动作和林骁失忆时一模一样。“我是林骁啊，”他举起手腕，露出那块有缺口的旧表，“你看，这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琴如知的呼吸骤然停滞。那块表明明在骨灰盒里，她亲手拿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别装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操作台下方——那里有个打开的金属箱，里面放着三套一模一样的灰色毛衣，标签上写着“Lx-03备用衣物”。
少年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起身走到她面前，身高、体型，甚至说话时的气息，都和真正的林骁毫无区别。“为什么不信我？”他的声音里带着委屈，“林夫人骗了你，陈律师骗了你，连那个数据库里的意识都是假的，只有我……”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精准地按在那道牡丹疤痕上。“只有我记得这个，记得我们在天文台看流星的夜晚，记得你说想有个家。”
“家”这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心脏。琴如知想起穿越后的第一个生日，林骁在出租屋给她煮了碗长寿面，笨拙地插着七根蜡烛，说“以后每年都陪你过”。那时的温暖太过真实，真实到让她愿意相信所有谎言。
“你的体温是36.5c，心率每分钟72次，”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这些都是设定好的参数，对吗？”
少年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细微的反应和真正的林骁如出一辙。“如果是呢？”他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疯狂，“如果我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心跳都是模仿他，那我和他又有什么区别？你爱的，不就是这副模样吗？”
操作台的屏幕突然亮起红灯，弹出一行警告：“检测到非授权人员，启动防御机制。”少年转身敲击键盘，代码流瞬间变得温顺，像被驯服的野兽。
“看到了吗？”他指着屏幕，“我能控制整个数据库，能让林氏起死回生，也能……”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能让你感受到心跳。”
掌心下的震动强劲而规律，和人类的心跳没有任何区别。琴如知的指尖传来一阵灼热，腕间的疤痕又开始发烫，金色的纹路隐隐浮现，在蓝光下像条游动的蛇。
“你在害怕。”少年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温柔，“你怕承认，你早就分不清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他说对了。从墓园看到那个“知”字开始，从培养舱里的原型体睁眼开始，从数据库里的意识发出请求开始，她就已经陷入了真假难辨的迷宫。
“林骁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琴如知突然问。这个问题像根刺，扎在心里很久了。
少年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操作台上的咖啡杯突然炸裂，褐色的液体溅在屏幕上，晕开一片污渍。“他……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他的声音开始发颤，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属于“设定”的痛苦，“那天仓库失火，他把我推出火场，自己却……”
琴如知盯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林夫人手背上的牡丹疤痕，想起陈律师掌心的烫痕，想起自己腕间的图案——这三个疤痕，形状一模一样，只是大小不同。
“你们的基因，都被修改过。”她恍然大悟，“林骁的父亲不是死于火灾，是死于非法实验！你们都是实验品，包括我在内！”
少年猛地后退，撞到操作台，上面的硬盘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不是的！”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毛衣下的皮肤隐隐透出蓝色的线路，“我是林骁！我就是！”
地下室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屏幕上弹出新的警告：“Lx-03情绪模块失控，启动强制修复程序。”
少年抱着头蹲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的脸在蓝光下忽明忽暗，一半是温柔的少年，一半是冰冷的机器。“如知……”他抬起头，眼里的光正在一点点熄灭，“救我……”
琴如知的心脏像被撕裂成两半。理智告诉她，这只是仿生人程序崩溃的表现，可情感却在尖叫着让她上前。她想起林骁最后倒下的瞬间，也是这样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不舍。
“把这个插进去。”她摸出那个摔裂的硬盘，里面还残留着林骁的意识备份，“也许……能救你。”
少年颤抖着接过硬盘，手指在接触到金属外壳的瞬间，突然僵住。他的瞳孔变成纯黑色，声音变得冰冷而机械：“检测到Lx-02残留数据，启动清除程序。”
他猛地掐住琴如知的脖子，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操作台的屏幕上，代码流变成了血红色，滚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像在执行某种杀戮指令。
“你不是林骁……”琴如知的视线开始模糊，缺氧让眼前的脸变成了重影。她挣扎着摸出水果刀，狠狠刺向少年的腰侧——那里没有痣。
少年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掐着她脖子的手松开了。他低头看着腰侧的伤口，蓝色的液体顺着刀尖滴落，在地上汇成小溪。“为什么……”他的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痛苦，“你明明说过，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都不会丢下我……”
这句话，林骁在失忆前说过。那天她发烧，迷迷糊糊地抓着他的衣角，说怕他像其他人一样离开。他当时笑着说：“傻丫头，我不会走的。”
琴如知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这些仿生人，不仅复制了林骁的外貌，还继承了他的记忆，甚至……继承了他的爱。
“对不起。”她拔出刀，转身冲向走廊。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还有少年模糊的哭喊：“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家啊……”
家。
琴如知跑出地下室时，外面已经围满了警察和记者。警灯的红光映在每个人脸上，像一场盛大的葬礼。她看到警戒线外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林家老宅的那个司机，他手里还捧着那个精致的骨灰盒。
司机看到她，突然扯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是陈律师，或者说，是和陈律师长得一样的仿生人。“夫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把骨灰盒递过来，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她说，这才是林骁真正的骨灰。”
琴如知的手指悬在骨灰盒上，迟迟不敢打开。她怕里面又是假的，怕这最后一点念想也被剥夺。
“林氏大厦的地基下，埋着五十七个实验体的残骸。”仿生人司机突然说，“他们都是‘家’计划的失败品。林夫人说，你有权知道真相。”
“家”计划。这三个字像道闪电劈进脑海。琴如知终于明白，林氏的非法实验，根本不是为了商业利益，而是为了复活某个人——林骁的父亲，那个死于“火灾”的警察。
这些仿生人，这些基因编辑，这些痛苦和死亡，都是为了拼凑出一个早已逝去的人。
她打开骨灰盒，里面果然装着灰白色的粉末。在粉末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林警官抱着个婴儿，站在老宅的樱花树下，笑得一脸温柔。那个婴儿的左眼下，有颗小小的泪痣。
真正的林骁，在出生时就死了。死于和他父亲一样的基因缺陷。
所有的仿生人，都是林夫人为了填补丧子之痛制造的替代品。而她琴如知，不过是这场漫长执念里，意外闯入的变量。
雨还在下，打在骨灰盒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琴如知抱着盒子，突然觉得无比疲惫。她以为的爱情，她追寻的真相，她渴望的家，从一开始就是场精心设计的幻觉。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条陌生短信，附带一个定位：“来这里，带你见真正的‘家’。”
定位显示的地址，是林家老宅的密室。
琴如知抬起头，看向远处的林家老宅，那里的灯火在雨夜里忽明忽暗，像只张开嘴的巨兽，在等着她自投罗网。
她知道这可能是最后的陷阱，可“真正的家”这几个字，像魔咒一样诱惑着她。
也许，从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她就注定要走向那里，走向这场幻灭的终点。
琴如知深吸一口气，抱紧怀里的骨灰盒，一步步走向警戒线。雨水中，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条永远无法挣脱的锁链。而在她身后，林氏大厦最后一根承重柱轰然倒塌，扬起的烟尘在夜空中化作巨大的问号。